攔路的不是別人,正是上任康平縣令劉過最為寵愛的如夫人孟氏。
劉孟氏一見舒予出來跟她搭話,立刻便笑成了一朵花,推了推身邊已然做婦人打扮的劉芳菱,諂笑感嘆道:“遼東一別,不曾想還能在京城再遇。清和夫人近日可好?”
舒予一聽這話,便知劉孟氏已經知曉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這前倨后恭的態度,只怕是在看身份下菜。
倒是劉孟氏身邊的劉芳菱,一臉尷尬和屈辱,瞪了劉孟氏數眼無用之后,下意識地往后撤了撤,沒有像劉孟氏似的腆著臉討好。
舒予深知的劉孟氏為人,無意跟她多敘,如今肯出面跟她一見,也不過是看在當初劉縣令幫過韓彥數次的面子上。
“孟夫人,我還有事,他日得閑再敘舊情。”舒予笑著說罷,便頷首辭別,重新坐回了車廂。
“唉!……”劉孟氏不提防舒予突然就打發了她,一時怔住,脫口要喊人,卻被一旁的劉芳菱拉住了。
“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劉芳菱氣憤又委屈地扔下一句,轉身蹬蹬蹬地跑開了。
紅英得舒予示下,吩咐車夫趕車。
劉孟氏著急地看看駛離的馬車,又看看已經跑遠的劉芳菱,猶豫片刻,終是一咬牙,轉身朝劉芳菱追了過去。
劉孟氏跑得快、追得及,不一會兒便趕了上去,一把捉住了猶自悶頭朝前急趕的劉芳菱,不悅地低聲抱怨道:“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攀上了舊情,你跑什么跑?這一下子好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
“你要攀高枝兒我攔不著,但是請不要將我也攀扯上!”劉芳菱紅著眼睛,忿然低聲怒吼道,“我劉芳菱雖然身份卑賤、境遇難堪,但是骨氣還是有的!”
在遼東時,她是人人追捧的知縣千金,而舒予不過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女獵戶兼女夫子而已,見了她,對方都能從不討好;現在她成了一介商婦,而舒予卻成了護國有功、高高在上的清和郡夫人,風水輪流轉,對方還能不找她報當初的折辱之仇嗎?
即便是舒予“宰相肚里能撐船”,為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面子不跟她一介商婦計較,但是她又怎么能夠將尊嚴都踩在腳底下,去討好她!
“骨氣?”劉孟氏氣急,一把抓住劉芳菱,擼起她的衣袖,指著小臂上頭青青紫紫的印記,心疼又忿然著急地質問道,“是骨氣重要,還是你自己的身體和幸福重要?!”
要不是講究什么知縣千金的骨氣,不肯跟女婿親家服軟,她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女兒,又怎么會落入如今的這般境地?!
“我跟你說,只要咱們能跟韓家,跟清和郡夫人攀敘上交情,到時候只要搬出韓家,搬出清和郡夫人的名頭,他們肯定就不敢再欺負你了!”劉孟氏苦口婆心地勸說道,看著閨女胳膊上青青紫紫的印記,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劉芳菱冷笑一聲,漠然地收回手臂,捋下袖子,冷然道:“姨娘若是想做,就盡管去做吧,反正我堂堂知縣千金、正室夫人,是斷然做不出這等諂媚巴結之事的!”
劉孟氏聽著劉芳菱冰冷似刀子的話,只覺得心口疼得喘不過起來。
她是姨娘妾室不假,但是那也不是她愿意做的啊!
如果能夠做正室夫人,誰會愿意委屈做小,受人欺凌,自己一輩子抬不起頭也就罷了,連累兒女也要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菱兒,娘親……”劉孟氏眼淚落了下來,悲不自勝,伸手要去拉劉芳菱,卻被對方一把給拍開了。
“姨娘,我自有母親,還請你慎言。”劉芳菱不為所動,一臉冷漠。
劉孟氏心口疼得厲害,眼淚就跟那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滾而落,哽咽道:“娘親知道你氣娘親當初沒有本事,任由老爺和夫人做主將你許配給了一介商戶,可是……”
“姨娘這話說得可笑。”劉芳菱笑淚來,低聲道,“這商戶,不還是姨娘托人尋來,又尋死覓活地逼著父親同意的嗎?”
劉孟氏聞言,眼淚落得更兇了,一臉歉疚地去拉劉芳菱的手,一面解釋,一面懇請她原諒。
“娘親那也是為了你好。”劉孟氏心中苦不堪言,“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夫人給你挑選的那些個人家,不是窮得叮當響,就是喪妻遺子的……”
“可是那些人家,都比現在的好多了。”劉芳菱冷笑一聲,打斷劉孟氏的話,“至少人家踏實、上進,考科舉的中了舉人,耕讀之家則憑自己的本事掙了個家境殷實……”
而自己的丈夫呢?
腰纏萬貫、揮金如土,卻連一個銅板都吝惜給她!
如果不是劉孟氏打小就把她當成眼珠子似的疼愛,只怕她都要懷疑她不是劉孟氏親生的,對方這是故意將她往火坑里推了。
劉孟氏被劉芳菱這話氣得當場愣住,又愧又悔又傷心。
她自打入了劉府,就一直被正室夫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總覺得對方嫉妒她極得劉縣令的寵愛,就一直心中暗恨,籌謀對付她們母女。
所以,當初一見正室夫人給劉芳菱挑的婚事不是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合適的,她便直覺對方是要借機謀害她們母女,所以才自己想方設法找了這個富裕之家。
原本是想著自家女兒這輩子即便是不能做個官太太,至少也能借此一生衣食無憂的。
可是誰曾想,這個女婿對他自己極為大方,對自家女兒卻很是小氣,成親這幾年,非但沒有給劉芳菱錦衣玉食、婢仆成群的奢華生活,反倒倒是將她給劉芳菱準備的豐厚的陪嫁填補進去不少。
早知如此……
“是娘親不對。”劉孟氏眼見著自家女兒越來越沉默、頹喪,不由地暗自著急,連忙勸說道,“不過,你也不擔心,等咱們結交上了韓家……”
“是‘你’,不是‘咱們’。”劉芳菱淡漠地打斷劉孟氏的話,冷冷道,“我還有些事情,就不多陪姨娘了。告辭。”
說罷,帶著丫鬟邁步離去。
徒留劉孟氏一個人直愣愣地站在當地,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