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迎歸大典一結束,元嘉帝便因體力不支而提前回去休息了,小望之則不得不在韓彥的陪同下,與諸卿應酬。
好在眾臣都體諒小望之剛剛認回身份,多有不適,只是想借請安之機在他面前留了名號罷了,很快便都退了下去。
等到諸卿各自散去,小望之抬手揉了揉笑僵了的臉頰,不覺得輕松,只覺得頭昏腦漲、四肢乏力,只想趕緊回營帳,躺在床上攤大字。
“先回營帳里歇一歇吧。”舒予見狀低聲道,語氣中不無擔心地說道,“往后幾天只怕少不得都如此忙碌呢……”
可誰知壓根就不用等之后幾天,小望之前腳才剛進營帳,謝之儀后腳就過來請安了。
得到通傳時,小望之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他只不過是想歇一會兒喘口氣兒啊,怎么會那么難呢……
韓彥見狀,沉吟片刻,開口道:“我出去跟他說你疲累過度,正在休息,你且在帳子里歇著,不必勉強應酬。”
又轉頭叮囑舒予:“你好生在里頭陪著他。”
舒予點頭應下。
可誰知小望之想了想,自己卻改變了主意。
“算了吧。”小望之無奈道,“反正早晚都得習慣的……”
還是早點適應的好,否則等到了京城,更加手忙腳亂。
韓彥見小望之如此懂事,既心疼又欣慰,想了想,說:“好吧,我去請他進來。”
舒予聞言,勉勵地拍了拍小望之的手,退到了屏風后。
等在營帳外的謝之儀,見韓彥親自出來迎他,連忙做出久別重逢的驚喜模樣,主動握住韓彥的手,感慨道:“之前就看你有些眼熟,沒有想到竟然真的韓師弟你!”
韓彥借機抽出手來,拱手笑著賠罪:“情非得已,不敢以真面目見故舊,還請謝師兄原諒則個。”
既然謝之儀跟他裝糊涂、論私交,那他就且陪他走一局,看他有何算計。
謝之儀對于韓彥的回應十分滿意且欣喜,低聲嘆道:“往昔初次見到皇長子殿下,我就舉得他英武不凡,還偷偷羨慕過韓師弟有子如此卓然不群,沒有想到,竟然是皇長子殿下……”
謝之儀雖然成親數年了,可是膝下只有一女,因感恩于岳家的提攜,又和妻子感情頗好,更不愿意背上“忘恩負義”的惡名,所以他一直都沒有為此而納妾。
這么說,倒也不全是假話。
畢竟,拋開皇長子的身份,小望之依舊是個好孩子。
“還請師兄見諒。”韓彥拱手致歉,“圣上有命,不敢不從……”
謝之儀連連點頭,心里卻清清楚楚,韓彥早就從宮中救出了小望之,而元嘉帝不過近日才知道自己遺珠在外的。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明白。”謝之儀意味深長地笑應道。
韓彥笑了笑,伸手笑請道:“殿下已經在帳內等候了,請。”
謝之儀拱手致謝,隨韓彥從容進入帳內。
一到帳中,見到小望之端坐在長案后,謝之儀趕忙上前請安,態度恭敬又不失風骨,翩然躬身拱手道:“臣戶部侍郎謝之儀,見過殿下。”
“謝大人快快請起。”小望之趕忙起身抬手道,十分謙和,還帶著點乍臨尊位的惴惴不安。
謝之儀察言觀色,笑得愈發地恭敬誠懇了,拱手施禮謝恩:“多謝殿下。”
“先前不知是殿下,臣言語之間多有放浪,還請殿下不要怪罪。”謝之儀拱手請罪。
“不知者不罪。”小望之努力做出老成持重的模樣,抬手道,“謝大人不必不安,請坐。”
“殿下寬弘大度,不與臣計較,臣銘感五內、永志難忘。”謝之儀拱手謝恩,順從落座。
接下來,少不得以此為契機,與小望之“回想過去”,又和韓彥暢敘“師兄弟情意”,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小望之努力地要好一個堪承大任的皇子,謝之儀有心要做一名深受倚重的賢臣,兩人說得倒也投契。
謝之儀畢竟是國子監祭酒大人的得意門生,說起話來深入淺出,句句都能說到小望之的心坎兒上去,慢慢的,小望之竟然漸漸忘卻了先前的疲累和忍耐,一臉興奮地跟謝之儀討教。
謝之儀暗暗自得,自己的內閣首輔之路總算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一旁陪坐的韓彥微笑看著,不時地湊趣,心里卻跟明鏡兒似的。
直到小安公公進來傳話,說是元嘉帝邀請小望之一同用午膳,謝之儀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告辭。
小望之親自將人送出了營帳。
當著小安公公的面,韓彥不好說教小望之,只能耐著性子等到下晌小望之回來,這才將他叫到桌前,一本正經地問道:“你覺得謝大人如何?”
“學問淵博、見識獨到,為人還誠懇溫和,謙遜親切。”小望之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嘴角止不住地揚起,“他要是到學堂做夫子,大家肯定……”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回過神來,飛快地偷瞄了韓彥一眼,怯怯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這么說,好像是在指責韓彥不是個好夫子似的。
可事實上,在韓彥和舒予的悉心教導之下,出了不少的文武人才,已經成功做了鎮國公的心腹親衛的王平、今年剛順利考中秀才的白亮、被譚縣令再三懇勸到縣儒學的張誠……
這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隨意拎出一個都足以讓人贊嘆艷羨。
“謝大人若是肯到學堂做夫子,大家肯定歡欣鼓舞、一日千里,是與不是?”韓彥見小望之那副難為情的模樣,不禁好笑道。
“爹爹,我不是那個意思。”小望之趕忙抬頭擺手解釋道,“我……”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韓彥一臉嚴肅地打斷了:“殿下,您是皇長子,大周未來的君王,‘爹爹’二字,微臣如何敢當?
“往日種種,還請立刻改掉。否則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只怕會給您招來禍患。”
小望之委屈地撇撇嘴,但還是鄭重地點頭應下。
這些道理,韓彥和舒予早就跟他講過很多次了,他雖然明白,但是心里總不愿意就這樣和“爹爹”與“娘親”疏遠。
要是他不用做皇長子,能夠一直一直留在獾子寨做爹爹和娘親的孩子該多好啊!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