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暮色四合,韓彥這才打馬歸來。
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譚縣令。
有客人意外造訪,舒予提前沒有準備,少不得和張李氏再去灶房里忙碌一番,多炒兩個菜。
韓彥和譚縣令兩人神經緊繃地忙碌了一天,這會兒又累又餓的,互相之間倒也沒有客套,喝酒吃菜,很快便將一桌子酒菜都解決了。
撤了飯桌,舒予正要去洗刷,韓彥笑道:“先放著吧,譚大人有話交代。”
舒予一愣。
張李氏立刻笑道:“我去洗刷。”
說著,人便出了屋子。
“都坐吧。”譚縣令笑道,就如一個慈愛的長輩一般,一點官架子都沒有。
對于幫助自己再進一步的韓彥,譚縣令十分感激,本就相交甚好的兩家,如今更是來往親密,逢年過節也當親戚似的走動著。
舒予也沒有客氣,在韓彥身邊坐下,笑問道:“不知譚大人有何吩咐?”
譚縣令笑道:“不是我有吩咐,而是圣上有交代。”
舒予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韓彥,見對方只是微笑,便知他已經先一步知道了這個消息,遂放下心來,安坐等待譚縣令解惑。
“圣上聽說了三味書屋的事情,對你們二位夫子十分贊賞,說是明天得空時,要召見你們,予以褒獎。”譚縣令笑道,“天子親召褒獎,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從此后,不單是你們,三味書屋,甚至是獾子寨,都會聲名鵲起的!”
舒予聞言一愣,看問向韓彥。
這難道就是韓彥和鎮國公計劃將小望之送到元嘉帝面前的契機 韓彥不便答話,便用眼神示意此事與自己無關。
他和舒予相知相愛數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見韓彥如此暗示,舒予的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不知道元嘉帝此次召見是福是禍。
譚教諭不知內情,沒有看懂韓彥和舒予之間的眉眼官司,只以為舒予是驚喜到不知所措,遂笑著繼續說道:“雖然圣上說的是明日得暇時召見你們,但是咱們卻不能不提前準備好。
“這樣吧,明日一早,你們就隨我去圍場待命,免得去得遲了,顯得怠慢不恭敬,再惹得圣上怪罪。”
舒予怕韓彥另有安排,聞言沒有答話,只是看向韓彥征詢。
沒想到韓彥卻爽快地笑應道:“一切但憑譚大人安排。”
“那行,這件事情就這么說定了!”譚教諭起身笑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圍場去待命,就不多留了。”
“勞譚大人跑這一趟。”舒予笑著施禮致謝。
韓彥則笑道:“我去送送譚大人。”
正好順路問問圍場的情況。
鎮國公公務繁忙,今日不過是匆匆一面,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來不及打探,而王平諸人巡守外圍,內里的詳情所知不多,亦無可打探。
而譚縣令今日一整天都陪侍在元嘉帝身邊,找他打探最是合適不過了。
譚縣令和韓彥一前一后出了院子,韓彥隨手將門掩。
舒予到灶房幫張李氏一起將鍋碗瓢勺的都洗刷干凈歸置好了,一出門,正好碰見韓彥從外面進來。
“譚大人走了?”舒予一面將手上的水漬在圍裙上蹭干,一面笑著迎上去問道。
“嗯。”韓彥點點頭,笑回道,“圍場里諸事繁瑣,京官們不了解當地情況,當然離不開譚大人這個本地知縣了。”
舒予扭頭看了眼正在灶房里舀熱水的張李氏,忍下滿腹的話,一面解下圍裙搭在院子里撐起的晾衣竹竿上,一面跟遂韓彥回了東廂房。
這方小院是個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正房的廳堂留作待客,兩旁的臥房則讓給了張獵戶、張李氏和小平安三人住。
舒予和韓彥住東廂房,小望之則住在西廂房。
一方小院雖然不大,卻將各人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一家人喜樂和美地住在一起,倒比獾子寨里各家獨門獨戶的大院子住著還舒予。
一路到了臥房,舒予一面將家居的常服遞給韓彥換上,一面擔憂地問道:“明日應詔前去,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不會。”韓彥接過衣服,順勢握住舒予的手,笑著安撫道,“你且安心吧。”
頓了頓,又笑道:“況且,或許圣上這兩日正在忙碌,根本就無暇召見咱們呢!”
舒予沒有聽出韓彥這話里的深意,只以為是天子秋狩剛剛開始,頭幾天會比較繁忙,因此也沒有往心里去,反而長舒一口氣,說起小望之近日的狀況來。
“……我看小望之這孩子是真的被驚到了,又或者是怕和咱們分開,很沒有安全感。”舒予嘆息道,“唉,真是苦了他了……”
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卻不得不背負起沉重的擔子,有壓力不說,還要離開打小習慣了的生活環境,到陌生的地方,面對陌生的人事,惶惑不安……
韓彥聞言,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良久,才低聲嘆道:“時也,命也。
“上天要給他設置這樣的考驗,咱們能做的,只是盡力幫助他、開解他,讓他這一路走得更輕松一些罷了。”
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舒予明白這個道理,遂點點頭,低聲嘆道:“我知道。這些日子,我會好好陪著他的!”
“辛苦你了。”韓彥將舒予攬在懷中,輕聲嘆道。
舒予搖搖頭,想了想,微微撤開身子,將今日在和味齋看到那位貴婦人的事情跟韓彥說了。
韓彥聽罷,略一沉思,揣測道:“或許是哪位隨行官員的女眷吧。”
并未在意。
又低頭溫柔地看向舒予,笑贊道:“這件事情,你做得對!”
眼下一切俱已安排妥當,只等著合適的時機將小望之引薦到元嘉帝面前,最擔心的就是節外生枝。
舒予點點頭,又復笑道:“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去更衣吧。”
頓了頓,又道:“今晚我睡西廂。”
韓彥聞言,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舒予了解韓彥至深,見狀趕緊先他一步開口道:“你可別跟我說什么要他學著獨立的話。這種時候,他最怕的就是‘被拋棄’,一旦形成自我厭棄或是厭世的情緒,你后悔也就晚了。”
韓彥啞然失笑:“我這都還沒有開口呢,你就先給我來了一通教訓。”
“你動一動眉頭,我就知道你心里揣著什么念頭!”舒予瞪了韓彥一眼,嬌嗔道。
韓彥不禁悶聲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地刮了刮舒予的鼻尖,玩笑道:“這么說,你倒是我肚里的蛔蟲一般。”
舒予挑眉,抱臂警告道:“那算什么!對于你,我可會‘讀心術’!所以什么‘納妾’‘尋歡’之類的念頭,你趁早給我歇了!
“小心我一個不悅,直接‘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