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不知道這個時空的皇家規矩如何,因此并不敢亂教,只是將韓彥教給自己的又和小望之原原本本地轉述了一遍,只求他在拜見元嘉帝時能夠禮數周全,不出差錯。
舒予一面教小望之,一面自己練習,一大一小做游戲一般,很快便將這些規矩運用自如了。
小望之邊玩邊學,開心極了,漸漸地忘了即將改“韓望之”為“劉望之”的惶恐難過。
等到韓彥入夜時分從遼東軍大營趕回家時,對于兩人的進步十分驚訝。
“我雖然所授不多,但是這么多規矩禮儀熟悉下來,一般至少需要兩日,你們兩個竟然一天不到就完全都學會并且能夠熟練運用了,真是不簡單!”韓彥真心贊嘆道。
“規矩是死的,只要用心,肯定能學會的!更何況是我和小望之這樣天資聰穎的人!”舒予挑眉笑道。
韓彥知道舒予定然是有什么速成的法子,才能這么快學會并且熟練運用這些規矩禮儀的,遂笑著追問道:“是是是,你們兩個天縱英姿,世人難及!
“快說說,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有這樣速成的法子,將來三味書屋的孩子們定然能夠快速再進一步的。
舒予故意賣關子,不答反問,笑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傅眾咻’的故事?”
“當然聽過!”韓彥笑應道,“此乃孟子為勸說宋國大夫戴不勝如何使宋君施行仁政之時所作的譬喻。
“楚王欲使其子學齊語,擇一齊人而教之,然眾楚人擾之,故雖日撻其而不能為齊語也。然若置之于齊國之鬧市,不久即可為齊語也!”
頓了頓,韓彥又不解地問道:“你問此話何意?”
“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嘛!”舒予笑道,“此地雖是荒僻的獾子寨,而非繁華阜盛的京城,但是若我假設其為京城,自己為某某,小望之為某某,可不就如暫時置身京城一般了嘛!
“楚王之子置身于齊國之鬧市,焉能學不會齊語?”
說白了,就是角色扮演,情景教學嘛!
韓彥愣了一下,垂首仔細思索片刻,拊掌大笑贊嘆道:“妙極!妙極!好一個‘一傅眾咻’!”
這便和行軍打仗之時,將領借由沙盤推演兵法是一個道理。
小望之看著韓彥和舒予如同你往常一樣,遇到一個值得探討的教學問題就興致勃勃地討論個不休,完全將他拋在一邊不管,嘴角不由地揚了起來。
娘親說的對,不論他是不是皇子,他永遠都是他們的孩子!
想通了之后的小望之,整個人頓時一掃先前的陰郁恍然,重新變得開朗樂觀起來,而且較之之前的沒心沒肺,整個人經過這件事情的錘煉,也多了一股子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氣度,讓人不禁信服。
第二天,日近中天時,韓端和莊賢不帶一個隨從,一路風塵仆仆地騎馬趕到獾子寨。
韓彥提前得到了消息,推算兩人抵達的時間,早早地便在寨子口等著了。
遠遠地,看著兩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縱馬狂奔,越來越近,韓彥不由地一陣感慨,鼻尖忍不住一酸。
算起來,這還是他重生歸來,第一次見到長兄和好友呢,怎能不讓人感慨萬分。
韓端和莊賢遠遠地看見一身儒衫的韓彥頎長而立,在寨門口沖他們遙遙招手,然后雙手作喇叭狀,激動地沖他們大笑招呼道:“大哥,莊賢,你們來啦!”
兩人不由地握緊手里的韁繩,一夾馬肚,策馬飛奔向前。
到得近前,兩人飛身下馬,快步走到韓彥面。
六只手緊緊交握,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不算前生,只論今世,他們已經有五年未見了。
與前世最后的記憶不同,此時的長兄韓端完全沒有前世長姐不幸身故以及時候元嘉帝為了包庇趙貴妃而刻意打壓的消沉、頹唐和蒼老,風華正茂,面容俊朗。
而莊賢也沒有前世位列內閣的沉穩有度,整個人就如一只脫韁的野馬,神采飛揚,恣意瀟灑。
韓彥打量著韓端和莊賢的時候,兩人同樣也在打量著他。
五年未見,韓彥愈發顯得沉穩端方了,原本身上的桀驁不馴似乎一下子都被深深地掩蓋起來,眉眼間是經過歲月積淀的堅毅和沉靜,就像是一個飽經世事滄桑的老年人一般。
若是那張臉除了成熟些并沒有別的變化,那周身的氣質,讓兩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沉穩淡靜的年輕人,就是五年前那個走到哪兒都能鬧得雞飛狗跳的韓彥。
不過,想到韓彥這五年來潛心籌謀之事,他們又覺得韓彥這種變化理所當然,心中也不免感慨痛惜。
三人無語凝視,心中感慨萬端,都禁不住眼眶泛紅。
良久,還是韓彥忍下滿心的感慨,笑著邀請道:“咱們還是先回家吧!舒予早就做好了飯等著你們呢!”
哪怕相隔五年未見,對于他們來說,也完全用不著任何寒暄客套。
“嫂子真是賢良淑德,你小子真是好福氣啊!”莊賢嘻嘻地說道。
什么“嫂子”“小子”的,長幼之序全都亂了。
韓端聞言無奈地搖搖頭,微微一笑,并不多說什么。
莊賢和韓彥之間的這種混不講究的相處方式,他早就都習慣了。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往韓宅行去。
路上碰見三兩寨子里的人,好奇一問,得知來人是韓彥的長兄和好友,頓時都停下來,恭恭敬敬地問好。
韓端和莊賢這一路行來,頗受禮遇,心中感嘆不已,何時那個到哪兒都惹人嫌的韓彥,竟然變得這么受人敬重了……
兩人一路感嘆,直到來到韓宅門前,看著嫻雅從容的舒予帶著開朗機敏的小望之,笑語殷殷、舉止大方得體地迎上來問好時,更是驚嘆不已。
來之前,盡管有韓彥信件中的夸贊打底,但是他們還是下意識地認為,出身鄉野的舒予即便比一般的村姑柔順聰明一些,可和大家閨秀還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的,而養在鄉野的小望之,即便是有韓彥的用心教導,只怕也難有出身皇家的氣度。
可是才一照面,他們便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舒予和小望之比起京城里那些高門大戶的女眷和子侄,也絲毫都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