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夫人聞言心下一動,然而卻不能當著兩個未婚姑娘的面兒詢問這些事情,免得污了她們的耳朵,遂笑道:“不管真假,這件事情都到此為止了。
“葉家人的意思是希望你們能夠盡早成親,幫著澤銘收收心,用心準備明年的鄉試。
“你有功夫操心這些個事情,倒不如安心繡嫁妝。正好舒予也在,你可以和她討討備嫁的經驗。”
舒予聞言汗顏,想說她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該到底怎么備嫁,因為她根本就沒做過這些……
譚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直言道:“母親讓我和舒予學習備嫁?我怕自己會學成個女夫子歸來!”
舒予雖然和韓彥定了親,但是和定親前一樣,一直都忙著教化子弟,結成桃李呢!
舒予噴笑而出。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譚夫人瞪了譚馨一眼,也忍不住拿帕子掩唇笑了起來。
一時間,屋子里歡聲笑語的。
譚教諭和韓彥相攜而來,見到的就是這幅其樂融融的景象,不由地都揚唇笑了起來。
“你們在說什么呢,這么開心!”譚教諭笑道,在譚夫人一側的太師椅上坐下。
舒予起身和譚教諭見了禮,這才和與譚夫人招呼完的韓彥雙雙落座。
“在說讓這倆姑娘好好備嫁呢!”譚夫人抿唇笑道。
至于劉芳菱“失蹤”之事,自然是不便提起。
雖然看不慣孟氏和劉芳菱母女倆的做派,但是她也沒有必要因此去壞人家姑娘的名節。
譚教諭哈哈笑了兩聲,笑罷之后,面上便籠上了一層惆悵,悵然嘆道:“當初那么一大點的粉團子,沒想到,眨眼間就要嫁人了……”
說著說著,竟是眼圈泛紅,下一刻就要流下淚來。
“大喜的日子,你這是做什么呢!”譚夫人見狀心里也酸酸的,卻強壓住了,笑著勸慰道,“惹得孩子們也跟著傷心……”
譚馨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家中窮苦,她月子里吃的雞蛋一只雙就能數得過來。
這樣的窘境下,奶水自然是又少又稀,看著懷里餓得連哭聲都細弱得和貓兒一樣的女兒,她的眼淚就跟那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刷刷地往下落。
怕丈夫看到了自責,她就只敢偷偷地抹眼淚,哭完之后,就堆起笑臉,就抱著瘦弱的小譚馨去鄰居家跟正好生了大胖小子的嫂子討奶吃。
當然只能等人家自個兒的孩子吃飽,譚馨再吃剩下的。
饒是如此,她也感激不盡。
他們家中窮苦,沒有什么好報答人家的,便在那孩子到了啟蒙的年紀,主動提出免費給人家孩子做先生。
可是偏生譚馨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得惹人心疼。
記得有一次,家中實在是揭不開鍋了,譚教諭心疼他們娘倆兒好幾日沒吃過一頓飽飯,就干脆一咬牙,要把自己最為珍視的書給拿出去賣了換錢。
正好被她撞見了,苦苦哀求給攔了下來。
才剛兩歲的譚馨,邁著兩條小短腿,用力抱起幾本厚成一摞的書,吃力地挺起小胸脯舉高,遞到譚教諭面前,奶聲奶氣地說:“爹爹,給!”
一向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譚教諭,當即就落了眼淚,抱著女兒嚎啕大哭起來,把小譚馨給嚇壞了。
可即便是如此,小小的孩子還是在驚嚇之后,學著爹娘平時哄她的樣子,輕柔而笨拙地拍著譚教諭的脊背,溫柔地安慰:“爹爹乖,不哭”
譚教諭堂堂七尺男兒,硬是抱著才剛兩歲的女兒哭了小半個時辰。
哭過之后,一向清高狷介的譚教諭,為了嬌軟懂事的女兒,放下自己堅持了二十年的傲氣,揣著一篇嘔心瀝血做出來的文章,彎下腰身,向早就沒了聯系的本家譚老先生求助。
可以說,譚家能夠今天,多虧了譚老先生的仗義相助。
然而真正讓譚教諭放下自己那無謂的清高狷介,低頭求助的,卻是譚馨。
也正因為此,為官之后的譚教諭才能夠“內方外圓”,交際應酬,這才有了如今的聲望與人脈,讓身為一縣之長的劉縣令都不敢輕易動他。
所以在譚教諭夫婦的心里,譚馨這個長女,大約比幼子譚軒還讓他們心疼不舍。
一想到女兒最遲來年就要嫁到別人家中去了,他們夫妻倆這心里就刀割似的生疼。
韓彥見狀,遂笑著岔開了話題,說起如今邊地的形勢來。
一談公務,譚教諭的哀傷不舍便收斂了幾分,面色鄭重起來。
譚夫人見狀起身笑道:“你們先聊,我帶著姑娘們去廚房安排飯食。”
又轉頭對韓彥和舒予笑道:“難得來一趟,今晚就在家里歇下吧。明兒派輛馬車,讓馨娘和你們一起去逛街采買。她沒事的時候最喜歡溜出玩耍,哪兒的東西好門兒清!”
譚馨撒嬌不依,抱著譚夫人的胳膊嘟嘴道:“瞧母親說的,就跟我是那游手好閑的二世祖似的”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都要出嫁的人了,還這么耍貧嘴!”譚夫人又好笑又無奈。
叮囑譚軒乖乖地留在廳堂罷,譚夫人便一左一右地領著譚馨和舒予,自往廚房行去。
縣衙后院,劉家的氣氛就沒有那么好了。
孟氏遣散屋里伺候的丫鬟,將今日在譚府的事情和劉縣令說了。
反正這個女兒她是越來越管不了了,“養不教,父之過”,做父親的不能只寵愛不管教吶!
劉縣令聞言眉頭緊皺,輕聲呵斥嘟嘴不滿的劉芳菱:“你要休息,家中難道還沒有地方?要么不去,既然去了,就該放下那些私人恩怨,大方得體!”
得虧是譚夫人不但沒有計較她們的失禮,還幫忙悄悄尋人。
否則一旦鬧開了,名節受損吃虧的還不是自家女兒?
他以前怎么沒有發現,這娘倆兒怎么行事都不帶腦子呢!
說罷,想到今日在譚府所聞,又忍不住心中氣悶,寒著臉數落她們母女:“無知婦孺……”
這話說得有些重,不論是孟氏和劉芳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旋即紅了眼圈,一咬唇,眼淚就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