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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兩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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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古井巷,余記茶樓。

  雅間里,茶香裊裊,舒適宜人,然而莊賢看著手里薄薄的一張書信,卻長眉緊鎖。

  韓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竟然讓他把兩人之間的秘密通訊方式告訴給韓大人。

  且不說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要不要告知第三個人知道,應該一起商量決定的,單說他這么貿貿然地上門跟韓大人說,我和您的小兒子一直避著你們有秘密通訊的方式,現在教給你也知道……

  韓大人難道不會把他當成神經病,直接給打發出來嗎?

  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讓韓彥不能和韓大人明說,也不能讓他知曉的?

  他和韓彥之間,連洗澡被婢女偷窺這種事情都可以共享的交情,難道還有什么事情是必須要隱瞞對方的嗎?

  莊賢獨坐許久,騰地起身,大步邁出了茶館。

  余掌柜繞出柜臺趕來送人時,就見人已經出了茶館,上了大街。

  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余掌柜搖搖頭,又轉身踱回了茶館。

  莊賢一路回到家中,從內室的夾壁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包好了抱在懷里,從后門悄悄地溜了出去,一路直奔韓府而去。

  兄弟的囑托,他怎么能夠不盡心。

  至于韓彥特意瞞著他這件事,等將來他回來了,他再好好地跟他算算這筆賬!

  韓府,太常寺卿韓遷下衙之后,正悠閑地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指導長孫韓恪的功課。

  韓夫人孟氏坐在一旁含笑看著,不時地給祖孫兩人添些茶水。

  自從長女韓琬意外去世之后,韓遷的精神頭就一天比一天差,往常能在衙門里待到日暮,每天似都有處理不完的事務,回來時依舊精神奕奕。

  可是現在一到點兒就立刻下衙回家,沒事兒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頹唐無力,暮氣沉沉的。

  唯一能讓他暫時打起精神,忘懷痛苦的,大概就只剩下指點長孫的功課這件事情了。

  長子韓端忠厚有余變通不足,在官場多年都未曾真正靠自己站穩腳跟,依舊需要他這個父親的幫扶;

  幼子韓彥又是個跳脫不羈的性子,行蹤一向縹緲不定,最近更是連著一年多不見人影了,就連長女去世,他都沒有回來……

  好在長孫韓恪年紀雖小,卻已是沉穩有度,而且聰慧遠勝其父,只要用心培養,將來定能承擔起家族的重任。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你來說說,其宗義為何?”韓遷慈愛地看著長孫,出題考問。

  以前他向來是端肅嚴厲的,便是對著唯一的女兒,也少有笑臉,奉行“無規矩不成方圓”的律條。

  可是自打長女去后,巨大的打擊讓他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人有旦夕禍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是陰陽兩隔,對著孩子,能慈愛一分,便寬和一分吧。

  年僅八歲的韓恪,略一思索,便拱手瑯瑯應答道:“大學的宗旨,在于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體察民情順從民意,直到達到至善至美的目標。”

  韓遷點點頭,笑嘆一句:“與你父親當初答得一模一樣。”

  當初長子韓端回答得這樣流暢而準確,他還很是夸贊了一番呢。然而現在想想,不過是掉書袋而已。

  死讀書,讀死書,于官場仕途又有何益?

  韓恪年紀雖然不大,人卻很機敏,聽出祖父的話中并無多少夸贊之意,遂拱手認真地請教道:“敢問祖父,孫兒錯在何處?此話又該當何解?”

  韓遷聽長孫如此問,眼底閃過欣慰,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捋須問道:“你知道當初你叔父,是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的嗎?”

  “叔父?”韓恪訝然抬頭,不知道祖父怎么會突然提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叔父來。

  老實說,從記事起,他看到傳聞中那個恣意瀟灑的叔父的機會并不多。

  聽父親說,小叔父十歲時被柳真人收為弟子,之后就一直跟隨柳真人游歷在外,只有年節時才會回京城與家人團聚。

  而即便是回京了,小叔父也是整日里打馬游街、呼朋喚友的,在家里靜坐的時候實在是少之又少。

  韓恪其實心里是很羨慕和向往這種恣意灑脫、快意人生的活法,不過,作為韓家的嫡長孫,注定了他從一出生起,就得像他的祖父、父親一樣,承擔起家族的重任。

  “孫兒不知。”韓恪老實地搖搖頭。

  韓遷也沒有想要韓恪回答,聞言目光投向對面圍墻邊那株樹葉凋盡的高大槐木,神情眷念又悵惘地追憶道:“你叔父當時和吏部尚書莊大人的嫡長孫打了一架,渾身掛彩地回來,我拿這句話教訓他的時候,他正趴在那株槐樹的枝椏上,眼神不服地跟我對質。”

  韓恪訝然看去。

  那株槐樹嗎?

  樹高少數也得有六七丈吧,小叔父當時竟然敢爬到那上頭跟祖父對質講理嗎?

  他記得父親面對祖父的訓責,總是乖乖地垂首聽訓,幾乎從不敢反駁一個字的!

  小叔父真厲害!

  “對質什么?”韓恪忍不住有些激動,沒有像往常一樣乖乖地等著下文,好奇開口追問道。

  韓遷看了好奇又驚異的長孫一眼,非但沒有責備,反而順著他的問題回答道:“他說,明德、親民、至善,不是面對挑釁時一味地服軟退讓,也不是在事后不分是非的什么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而是堅守正義對錯,無愧天地良心。

  “……嗦嗦地說了一大堆,不過是不想去莊大人家里道歉罷了。”

  就像他在接到長女焚宮去世的噩耗之后,面對元嘉帝“隆恩浩蕩的體恤”,被迫在家休假時的不服氣是一樣的。

  可惜,就像是當時幼子最終沒能免去一頓打,并且被押著去莊府道歉一樣;那時的他也只能跪謝皇恩,閉門不出,任由元嘉帝包庇趙貴妃禍亂后宮。

  無奈啊……

  人老了,經得事情多了,膽子就變小了,面對不公和不平,只能郁憤于心,茍且偷生。

  哪里還有少年人的勁直和沖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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