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來學堂讀書,那就要遵守的規矩。”韓彥凜然道,“這第一條,就是尊師重道。”
“‘尊師重道’難道就是要對先生的話盲聽盲從嗎?”韓霞瞪著紅彤彤、淚汪汪的眼睛,毫不示弱地頂回去,“先生說得對的,學生要聽,說得不對的地方,難道還不容許學生反駁嗎?”
“我何處說得不對?”韓彥皺眉肅然問道。
“你說得不對的地方多了!”韓霞見韓彥一臉“不知悔改”,氣得直發抖。
她以前怎么會被此人溫文爾雅的表象給蒙住了眼睛,覺得這樣文武雙全、風姿瀟灑的人,就是自己這一輩子所仰望與追求的的?
他明明就是自高自大、獨斷,容不得別人說一句“不”!
“小望之才多大一點,你為什么要強制繳收他的石子,還那么嚴厲地訓斥他不好好地習武?他可還是你親兒子呢!
“我路見不平,仗義執言,替小望之說句話,難道有什么不對的嗎?你,你憑什么當著大家的面呵斥我多管閑事?
“還有,我一個姑娘家,你讓我跟著一群小子一樣扎馬步就算了,稍有不對就嚴厲訓斥,就這么讓我當眾難堪,我,我,嗚嗚……”
韓霞越說越悲傷,干脆捂臉放聲大哭,直接跑開了。
韓彥皺眉看著韓霞跑遠的背影,轉頭吩咐白亮:“你跟上去瞧瞧,務必要將人給安全送到家中。”
“是,先生。”白亮趕緊應下,急忙追了上去。
韓彥見白亮追了上去,遂放下心不再理會,轉頭繼續教習。
其他人本來都在忐忑不安地抬頭看熱鬧呢,被韓彥這眼神一掃,趕忙都一個個地又都齊刷刷地把頭勾成了豆芽菜,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觸了韓彥的眉頭,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就是小望之,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己的石子了,垂手立著,乖巧得跟只鵪鶉似的。
“繼續!”韓彥一聲令下。
“是!”
學生們齊聲高應,雙腿等肩分開,沉身蹲下,雙臂向前平舉,面容堅肅。
小望之見師兄們都操練起來了,也不敢懈怠,圍著場地,自己伸胳膊踢腿小跑著活動開了。
舒予是晚上,韓勇帶著東西上門致歉時,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一時十分驚訝。
“霞丫頭自小被我給嬌慣壞了,脾氣大,不懂得收斂,這回給你添麻煩了。”韓勇將禮物放在桌上,沖韓彥致歉道,“她一回家,我就好好地說了她一頓!
“本來還想讓她親自來給你道歉的,不過,姑娘家面皮薄,這會兒正鎖上門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怎么喊都喊不出來……”
“韓大叔要是這么說,那我真是無地自容了。”韓彥趕忙起身,抱拳苦笑道,“這件事情,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我卻把她和其他男孩子一樣教導,讓她面子上不好過,實在是考慮不周,做事欠妥了。”
見韓彥態度謙遜誠懇,韓勇本來因為掌上明珠受了委屈,而生出來的那點子不滿,這會兒也都煙消云散了。
“賢侄快別這么說了。”韓勇笑道,親手拉著韓彥坐下,搖頭嘆道,“事情白亮都跟我說了。
“你作為夫子,嚴格要求學生本來就是應該的。
“更何況,在開始授課之前,你還再三征求了霞丫頭的意見,是她不聽勸說,一意要和其他學生一起習武,接受訓練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得遵守學堂的規矩。
“可是,她卻再三頂撞質疑先生,覺得自己是個姑娘家就必須得有優待……
“唉,自家閨女自家了解。她呀,就是個被家人寵壞的小姑娘!
“這不,一鬧脾氣,竟然還要以后都不去學堂上學了呢!”
韓勇說罷,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臉驚訝的韓彥,搓手訕笑道:“當初鬧著要去學堂拜師讀書的是她,如今受了委屈,第一天就鬧著要退學的也是她,你看看這事兒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和賢侄提呢!
“唉,兒女都是債啊……”
“她要退學?”韓彥難掩驚訝。
竟然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他還以為要讓韓霞打消心底的綺念,至少還得三五日的“嚴厲訓責”呢。
果然是個被家人寵壞的小姑娘啊。
想要的時候就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可是一旦受了點挫折,就立刻委屈得不行,恨不能跟對方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的才好。
韓彥松了口氣,面上卻還不得不維持著訝異,免得被人看出他的輕松歡悅來。
兩世為人,也曾側帽風流、擲果盈車,他還不至于看不出韓霞的那點小心思。
只不過是礙于情面,直言不好戳破,他這才順勢同意收下她這個學生,想要徐徐圖之罷了。
午后舒予和他說起韓霞的委屈抱怨時,他就知道自己的法子奏了效,但還不料這法子竟然這么好用,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
韓勇不知道韓彥這番心理波動,見他面露驚訝,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了,但是一想到這會兒還把自己鎖在屋子里,蒙在被窩里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兒,到底不忍心讓她再去學堂里受委屈。
“嗯,退學。”韓勇點點頭,面色赧然,語氣卻很堅定,“就她這嬌縱任性的脾氣,早些退學早些好!也省得給賢侄你添麻煩。”
韓勇不是不知道自家閨女的心思,他之所以沒有阻攔,甚至還幫著她達成心愿,到學堂拜師讀書,那是因為他也看好這門親事。
雖然閨女嫁過去之后,要給小望之做后娘,母子關系不免難處,但是韓彥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別的不說,就沖秀水河子鎮上的譚老先生肯高看他一眼,沖他在夏季狩獵大比上一箭救下場上諸人,這樣文武雙全、卓然于眾的女婿,簡直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自家閨女跟了韓彥,將來定然是衣食無憂、富貴榮華!
不過,既然眼下自家閨女改變了心意,那韓彥就是再好也是白搭。
他韓勇看重韓彥歸看重韓彥,但還不至于因此就做出“逼女求榮”的事來。
再說了,韓彥方才說得明明白白,自家閨女在他的心里,就和學堂里其他的學生一樣,沒有任何的分別。
既然現在兩個孩子都彼此無意,那他也不必來做這個費力撮合的“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