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你特意跑來,就是想問我王家舉辦婚禮都有什么章程?”
王家家主探究的看著安妮,緩緩的說道。
“是啊,您也知道,我秦猛就是個莽夫,沒讀過書,不懂什么規矩,除了打仗,啥也不懂。”
安妮故作傻大憨直的模樣,坦率的說道,“托圣人的福,這才有幸娶到瑯琊王氏女。我真是高興壞了。可我也知道,府上是千年大族,最是講規矩。”
“婚禮乃人生大事,府上的規矩應該少不了。我原本想問別人,可又怕那些人也不是真懂。”
“既然要問,索性就問正主——”
安妮大咧咧的說著,絲毫沒有求助的窘迫,或者向女方低頭的屈辱。
她的模樣看起來帶著些傻氣,談吐也不符合世家的含蓄、優雅,卻讓王家主看得十分舒暢。
作為一脈嫡支的大家長,王家主的心胸和見識,自然遠非那些固守姓氏的守舊派所能比擬。
相較于姓氏,他更看重個人的能力和品性。
要比門第尊貴,呵呵,放眼整個天下,還有幾家能比得上他瑯琊王氏?
王氏能屹立千年不倒,就是靠著每代族長的遠見和心胸。
王家更是深刻懂得“時移世易”的道理,姓氏固然重要,可一味只追逐姓氏,這個家族,早晚要沒落。
王氏愿意跟寒門聯姻,除了當年與皇帝的結盟,以及所謂的“報恩”,更多的也是一種投資。
王氏可不會像那些迂腐的世家,還沉浸在“傲王侯”的歷史榮光中。
做個八品的小吏就敢傲視自己的上司,這確實是世家的底氣,可并不是榮耀!
呵呵,一旦遠離了權力中心,世家子個個入不了中樞,用不了一百年,只需三、五十年,這個家族就會被權利拋棄!
只要沒了權利,世家也就成了世人口中的“窮講究”,再無半點世家尊嚴!
王家主懂得變通的道理,也明白世人對世家的推崇。
很多人,處處效仿世家,可又學的不像,徒增笑料。
相較于那些不懂裝懂的人,王家主反倒更欣賞“秦猛”這樣,不懂就是不懂,不懂就來詢問的性子。
看著安妮真誠的表情,王家家主忽然覺得,跟安國公聯姻這件事,似乎也不太壞。
之前,王家已經做好可能要犧牲一個女兒的準備。
因為門第不相等,世家貴女嫁到寒門,根本不能適應。
若是遇到一個懂道理的人家,知道敬重世家,女兒過得還能舒坦些。
雖然要容忍土鱉丈夫的種種陋習,但好歹有體面。
就怕那些窮橫的人家,想要世家女撐門面,又想借打壓世家女來滿足自己扭曲的心態,生生讓人家女兒受委屈、沒體面。
這不是王家家主無事瞎想,而是確有其事。
且那人還不是不認識的人,恰巧也是八虎將之中的勛貴。
聽說自家這個未來孫女婿還跟那爛人是好兄弟,七八日前,那爛人大張旗鼓的納妾擺酒,便宜孫女婿還跑去湊了熱鬧。
想到這里,王家家主本來看安妮還順眼,忽然又覺得有些別扭了。
“嗯,你既問我,待會兒我就好生和你說一說。這些都不急。”
王家家主看著安妮,忽的話鋒一轉,“聽說你和威武侯關系莫逆?前些日子,還去他府上喝了喜酒?”
安妮一怔,迅速在原主記憶里翻找相關記錄。
很快,她就找到了。
安妮有些無語。
原主,還、還真是夠“真性情”。
威武侯張威和原主是好兄弟,兩人早年都是皇帝身邊的親兵。
只是張威是府兵出身,而原主是柳家的家奴。
雖然身份不同,但兩人在一個大鍋里吃飯,并肩作戰多年,是八虎將中感情最好的一對兒。
圣人對張威也非常器重,所以也給他指了一門好親事。
張威的妻子雖然不如王氏女顯赫,卻也是三百年世家的旁支嫡女。
溫柔賢惠、知書達理,只是相貌略平常。
張威卻是個貪花好色的性子,早在帶兵打仗的時候,就喜歡“親近”戰敗將軍的嬌美女眷。
為此,張威還受過先帝、當今的責罰。
可惜他死性不改,被打的時候喊“知錯了”,傷疤一好,就又故態復萌。
論戰功,張威不亞于秦猛,卻因著他的這個缺點,只得了個侯爵,遠不如秦猛的公爵尊貴。
張威也不在意,威武侯就威武侯,反正比他當大頭兵的時候強多了。
得了侯爵,娶了賢妻,他的花心就控制不住了,左一個美妾、右一個俏婢,成親不足一個月,他的后院就擠滿了鶯鶯燕燕。
前些日子,又得了一個賣藝不賣身的絕色花魁,張威不但給人贖身、消籍,還大張旗鼓的“娶”回了家。
最荒唐的是,他還真邀請了一大群故交、以及巴結新貴的底層官吏跑來吃酒。
一場“喜事”辦完,張威的妻子徹底淪為市井的笑柄。
岳家打上門來,張威雖然花心濫情,卻也沒有被精蟲吃了腦子,好歹沒有跟大小舅子們動手。
但張威到底跟岳家有了齟齬,岳家暗中發力,將張威連同幾個來喝“喜酒”的同袍一起,讓御史參了好幾本。
王家家主就是御史大夫,掌管御史臺,自然清楚這些。
那些彈劾的折子,有不少都是出自他的授意。
當時,王家主也沒有察覺,就是把幾個混蛋狠狠罵了幾回,現在仔細一想,這才記起,麻蛋,自家便宜孫女婿,也是其中之一啊。
張威“娶”妾請客,秦猛不說拒絕,還跑去捧場,那他是不是骨子里也認同這樣的荒唐事?
將來等自家孫女嫁去了秦家,秦猛這廝,會不會跟著張威學,也來個“娶”妾?
王家家主越想臉色越難看。
安妮察覺到王家家主的不悅,她都不用仔細想,就明白對方的擔憂。
別說王家主了,就是擱她安妮,遇到這樣的事兒,也會生出類似的聯想。
等等,類似的事兒?
安妮腦中猛地閃過一抹靈光,她迅速捉住了,然后又在原主記憶里翻找。
緊接著,她臉色驟變——
她,似乎找到原主為何被繼位的太子剁成餃子餡兒了。
不是什么忤逆,也不什么卸磨殺驢,而是源自于原主從未在意過的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