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那柳氏,是不是對你不去書院的決定心有不滿啊。”
譚老太聽說大兒媳婦一聲不吭就回了娘家,胡思亂想了半天,終于等到大兒子回來,趕忙捉住他問道。
“娘,沒那回事兒。”
安妮笑著對譚老太說道,“是岳母病了,娘子才回去的。對了,娘,正好給您說一下,娘子要在娘家住些日子,家里的事兒,還需要您多費費心。”
“哦,親家病了啊?”
譚老太根本不信,昨天她還聽大兒媳婦說她娘去靈山寺燒香了,還求到了主持大師親自加持的護身符。
昨兒還能去爬山、燒香,今天就病了?!
分明就是老大媳婦在耍脾氣呢。
可憐大郎,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遇到這么一個市儈的娘子?
不過,為了不讓兒子難堪,她還是裝著被說服的樣子,點點頭,“成,你讓她安心在娘家住著吧,家里的事,都有我呢。”
“那就多謝娘了。”
安妮親昵的跟譚老太道謝,然后悄悄的塞給譚老太一對金耳釘,“娘,我這次趕考的時候,您為了給我湊錢,把之前我給您買的耳墜給賣了,我今天去書院辦退學,書院的先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便做主退了剩下半年的學費,我就給您又買了副耳釘,您戴上看看。”
“哎呀,你這孩子,怎么又亂花錢?”
譚老太嘴上不滿,心里卻十分高興。
他們都說她偏心老大,可三個兒子,老大最孝順,從沒忘了她這個親娘。
不是給她買點心、買布料,就是給她添首飾。娶了媳婦,也是如此。
雖然那些錢不是老大自己掙得,而且老大買來的首飾,很快又會被當了給他花用,但譚老太還是高興。
不在乎那些東西,她在乎的是兒子的一片心意啊。
“怎么亂花錢了?我孝順我娘,還不是應當應分的。”
安妮將小小的耳釘塞進譚老太的手里,故意壓低嗓門說道,“這束脩還是柳家給的銀子,沒花咱家的錢。”
譚老太有些心酸,她就知道,她家大郎這么聰明,哪里會看不出柳家和柳氏的那些小把戲。
唉,老天怎么就這么不長眼,總是為難她的大郎!
“好,那娘就收下了,以后可不許再這么大手大腳了。”
譚老太接過耳釘,輕輕拍著兒子的手背,“兒啊,咱雖然不去書院了,但咱可不能就此放棄了讀書。”
“娘,您放心吧,我不會放棄的,我還要光宗耀祖,讓爹和您當老太爺、老太太呢。”
安妮秉承原主的習慣,一通甜言蜜語,只把譚老太哄得眉開眼笑。
第二天,天還沒亮,安妮便起來了。
她盡量不去看這具身體,胡亂穿上衣裳,便出了房門。
周家的院子是周老秀才花了半生的積蓄蓋得,是一個極為氣派的四合院,院子很大,坐北朝南。
大門后面是影壁墻,影壁墻后面加蓋了一間廚房和柴房。
正屋三間,左右兩間耳房,東西兩邊各是兩間廂房。
周敬先和譚老太住在正房的里間,他們夫婦一共生了三子一女,長子周耀祖一家住在東側廂房。
次子周耀宗和三子周耀庭都住在西廂房,兩間屋,每家一間。
譚老太還有個小女兒,取名周小梅,今年才十四歲,住在與正房相連的左側耳房。
耳房有兩間,周小梅占了一間,另一間則有周家的幾個孫女一起住。
右側耳房是書房,存放著周老秀才留下來的一些藏書。
自周耀祖開始讀書后,這兩間書房便成了他、以及整個大房的專屬。
大房已經占據了兩間東廂房,但柳氏富家小姐出身,實在不能容忍一家人擠在窄仄的房間里。
便攛掇著周耀祖把書房騰出一間,讓兩個兒子去住,她和周耀祖住在東廂外間,里間則給女兒住。
周家一共十一間屋,周耀祖一家就占了四間,也難怪其它兩個兒媳婦會心里不平衡。
“大伯?您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三房的周玉芳揉著眼睛出了門,準備帶著妹妹去打水。
別看她們姐妹一個九歲、一個才八歲,她們早早的就開始干活了。
打水、割草、砍柴,從天不亮就開始干活。
干完這些,還要幫著伯母或是娘燒火、做飯,雖然她們不下地干活,但每天的活計也不少。
姐妹倆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在這么早的時候看到自家大伯呢。
兩個小姑娘用力揉了揉眼睛,唯恐自己還沒有睡醒。
“哦,起來干活啊。”
安妮說得很是隨意,她走到書房門外,用力敲門:“顯德,顯誠,該起床了!”
“……爹?”
周顯德兩兄弟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有些不高興。
但一聽聲音,居然是自家親爹,連滾帶爬的從床上下來。
開門的是周顯誠,他今年十一歲了,平時吃得好,個頭躥得很高,已經快到周耀祖肩頭了。
“你哥呢?讓他別在床上躺著了,不就是落個榜嗎,又不是什么大事。”
安妮沒有進屋,站在門口,用全家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十三歲的半大小伙子了,整天憋在書房里算怎么回事?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跟我去下地干活。”
“啥?下地?”
周顯誠嘴巴張的都能塞進一個雞蛋,滿眼驚駭的看著自家親爹。
“沒錯,我之前要在書院讀書,所以不能回來干活,現在不用去書院了,當然也要下地。”
安妮理所應當的說道,“顯德自打從府試落榜,也有好些日子沒去私塾了吧。既然不上學,那就去下地。”
安妮理所應當的說道,“顯德自打從府試落榜,也有好些日子沒去私塾了吧。既然不上學,那就去下地。”
“爹,我、我去上學!”
周顯德今年十三歲,讀書還算不錯,頗有乃父之風。
他也想像爹一樣,今年便參加了科舉,想成為第二個十三歲的秀才。
結果,落榜了。
小少年受打擊了,每天耷拉著頭,沒精打采,既不上學,也不下地,天天窩在書房里。
吃飯都要人給他送過來。
周家處處優待大房,也捧著周顯仁,讓這孩子有點兒飄。
遭受了打擊,周顯德又擺出生無可戀的模樣鬧別扭。
用安妮的話來說,就是矯情!
讓他干干活,或是結結實實的餓兩頓,他就老實了。
為了不讓周顯德成為第二個周耀祖,也為了給周家其它第三代做個表率,安妮決定拿兩個親生兒子開刀。
“明天再去,你今天先跟著我去下地。”
安妮不容商量的說道,她也沒忘了周顯誠,一根手指點過去,“還有你,一起去。”
“爹,我可一直都上學呢。”
周顯誠急了,他長這么大,還沒干過活呢。
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整天在田間地頭的玩耍,他知道下地的辛苦。
最近剛剛種完冬小麥,正是澆水的時候。雖然不用一桶桶的去挑水,但地里的活也不輕省。
“上學怎么了?上學就不用下地了?”
安妮冷哼一聲,“咱們家可不是普通農戶,而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啥叫耕讀傳家?就是‘耕’與‘讀’都不能撂下!”
天色漸漸亮了,周家人都起來了。
安妮的嗓門不小,就算家里人沒醒,也要被她吵醒了。
昨天還興沖沖的周顯仁聽了這話,頓時躥出了房門,急急的問安妮:“大伯,上學也要下地?”
“那是當然!”
“可、可你怎么不用下地?”周顯仁表示,不能因為我是小孩子,你就騙我啊。
安妮呲了呲牙,“我以前身體不好,所以不能干活。但你們,我看個個都結實的很哪。”
“身、身體不好?”周顯仁一臉的不信,眼前的大伯,比他爹生得還胖。
而在這年月,胖就是健康的代名詞。
至少微胖的周耀祖和黑瘦的周耀宗、周耀庭站在一起,人們第一感覺就是前者比后兩個更康健。
“是啊,大哥那時候只顧著學習,生生把自己累壞了。”
周耀宗比周耀祖小三歲,他記事的時候,周耀祖已經去讀書了。
那時的周耀祖不胖,因為常年讀書,皮膚白,人也斯斯文文,看著比同齡的孩子文靜很多。
而男孩子若是太文靜了,就會給人病弱的錯覺。
再加上周耀祖聰明啊,小小年紀就知道裝樣子,周敬先又對他寄予厚望,也沒有太過嚴苛,就任由他借上學躲避干活。
時間久了,謊話重復得多了,周耀祖自己都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只能讀書,不能干重活!
周耀宗和周耀庭從小就有了這樣的認知,所以,大哥不干活什么的,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等周耀祖成家,人也開始發福,看著不再瘦弱,他又以在書院讀書,不能耽擱時間為由,再次名正言順的躲過了家里的勞作。
“啊,是這樣啊!”
周顯仁有些沮喪,以為上了學就不用干活了。
現在倒好,既要上學,還要干活。
早知道,他就不吵著鬧著上學了。
上學有啥好哇,干坐著不能動,學不好還要被先生打手心。
“就是這樣,平常你們去上學,放了學就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比如挑水、撿柴。農忙的時候,就跟著一起下地干活。”
安妮見家里人都出來了,干脆站在院子里,鄭重的說道。
說完,她還沖著周敬先笑了笑,道:“爹,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對,咱們家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你們不但要上學,農耕的事也不能耽誤了。”
周敬先不愿讓孫子們去讀書,也是怕再養出幾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廢物。
當然了,自家長子肯定不是廢物,大郎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以后還會考舉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大郎這般聰明啊,就像族長家的那個小兒子,整天讀書讀書,啥也不會干。
現在二十多歲了,功名沒考出來,娘子、孩子都養不起,一家全靠父兄養活。
也就是族長家底厚,他又有威信,兒媳婦這才沒敢鬧出來。
哪天若是族長去了,他的幾個兒子肯定會把小兒子一家分出去,讓他們一家自生自滅。
族長家都這樣,就更不用說他們家了。
他們家已經不像過去那么富足了,實在沒有資本再養出幾個廢物了!
“好了,時間不早了,趕緊吃飯,吃完飯就下地!”
安妮在小侄子周顯義驚愕的目光中,用力一揮手,愉快的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