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燈光從透明版后透出,要家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天京分公司的招牌總算是掛了起來。
雖然只是租用了一層樓作為臨時辦公場所,王輝的工作熱情卻絲毫不減,從格局規劃到買辦公用品,他都一手包辦。
王輝在天京打拼十幾年,早將自己當做天京人,現在能回家創業并重新證明自己,情緒高漲也理所當然。
“忙了一天都累了吧,喝點什么?我買的東西可不少。”
王輝打開茶水間冰箱,給自己倒了一杯德國黑啤。
冰爽的泡沫入口,沖淡了秋老虎憋火悶燥的感覺,讓人身心都感覺舒暢起來。
“我要奶茶。”
“給。”
米萌如愿以償,抱著奶茶吮吸的滿意模樣仿佛一只啃松果的大松鼠。
“老板?”
“咖啡吧。”
“您不是一直喝茶?”
“沒有茶具,茶葉也沒帶來,還有,咖啡比較好待客。”
“誒?”
“第一筆生意上門了,收拾一下準備接客吧。”
姚衣笑瞇瞇和站在門外的男子打了個招呼。
帝都就是帝都,還沒正式開業就有客戶上門了。
“鳳棲園是貴公司開發的?”
王輝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的語氣太重恐怕會引起誤會,連忙笑道:“燕山國家自然保護區劃分后,那里的地皮可不是誰都能拿到,北宮總您手段高明,佩服佩服。”
北宮鋆臉上略顯尷尬,干咳一聲道:“兩位不用在意,這兩年我早就習慣了。我這地皮的來歷說穿了其實不值一提。我是北戴省滂山市人,滂山煤柔義鐵都聽過吧?對,我家祖上一直做煤礦生意。”
姚衣和王輝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微笑點頭,心中各有明悟。
原來你丫是個礦二代!
怪不得敢投資那么多錢將樓盤俢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對,這地方不僅有鳥拉屎,還有各種野生動物來拉屎。
大約真是習慣了他人復雜的目光,北宮鋆沒有絲毫波動,語氣平靜道:“我知道你們心里會笑我是個煤老板的兒子,沒辦法,祖上就是做這一行的,我爸他也不想經營煤礦,可又不會別的營生,只得重抄舊業,繼續將祖上行當做下去。”
“不過我爸倒是鼓勵我走出自己的路來,前幾年我們家的煤礦有小型塌方,發現了一處古墓,上報政府后我家的煤礦被征收,其中一項補償就是燕山這塊地皮。”
北宮鋆摸摸自己那顆大光頭,感嘆道:“都說世事無常,我本來想開發一個高檔小區打響名號,沒想到投資太大,房子居然賣不出去。”
“你們能想象嗎,在天京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北宮鋆修的房子居然賣不出去。”
他雙手一攤,氣惱道:“其實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在找你們之前,我也找了不少中介公司。他們給出的方案不是降價就是團購,根本不尊重我的設計和構想。”
姚衣不動聲色道:“那您來找我們,是哪位介紹的還是?”
北宮鋆道:“衛顯軍你認識的吧?房天地的老總,他說你們要家網專門做整體方案,在江北十幾個省會城市都取得了成功,讓我來找你們試試。”
王輝欲言又止,眼內有精光閃過,怪不得北宮鋆會找上門來,原來是有人唆使。
按說衛顯軍熱衷于搞人際關系,這種軟刀子捅人的事情他應該不擅長才對。
姚衣眼光一斜,示意王輝不要輕舉妄動,同時笑道:“這倒是事實,我們公司確實有這項業務。”
北宮鋆點頭道:“那就好,我和你說,我那個鳳棲園的設計理念是這樣的……”
一個小時后,北宮鋆心滿意足的站起了身,和姚衣握手道:“那明天我就在鳳棲園等候姚總大駕光臨。”
姚衣面帶微笑,回道:“北總客氣,您能給我們公司這個機會是我們的幸運,不過合同方面還需要等明天現場考察后才能進行估算,還請北總原諒多等些時候。”
北宮鋆哈哈一笑,搖頭道:“幾年功夫我都等了,再等幾天也沒什么。”
說罷,他摸著光頭揚長而去,倒也有幾分瀟灑。
待北宮鋆的電梯落到底層,王輝憂心忡忡的開口道:“老板,這活咱們可不能隨便接,鳳棲園晾在天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圈子里的中介有頭有臉的都去試過,根本就賣不動。”
“燕山自然保護區靠近山區,沒有納入開發規劃,除了一條公路外一無所有。同時他價格又定得那么貴,將一般消費者拒之門外,高不成低不就,才有了今天的慘淡結果。”
“這個盤,不好接呀。”
姚衣抿了口咖啡,見王輝眉頭皺成川字,不由笑道:“這不是沒簽合同嗎,明天我們先去現場看看情況,而且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別人做不成的事情我們要家網做成了,更顯出我們有本事,挺好。”
王輝連忙勸道:“老板,如果是我們自己找上北宮鋆試試當然沒事,可現在明擺著是衛顯軍做局讓我們鉆,我們這樣踩進去,豈不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見王輝著急上火的樣子,姚衣不由莞爾道:“你少杞人憂天,如果真的拿不下來,我不會勉強,走吧,吃飯去,給你點點清淡的。”
“還真是光禿禿的。”
“什么都沒有啊。”
姚衣看著天邊隆起的青翠山脈,郁郁蔥蔥布滿大地的叢生雜草,還有不時展翅盤旋的野外飛禽,心中只有一個感受。
礦二代是真的有錢,腦子也是真的有問題,才會在離原始森林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修出一個高檔小區來。
鳳棲園小區正門外除了一條八車道的寬闊國道路過外,什么都沒有。
沒有地鐵,沒有公交,沒有超市,沒有飯店,沒有賓館,沒有醫院,沒有學校。
哦,這么好的景色,公園倒是不用修了,抬腿就能走到草原里,完美體驗了一把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感覺。
王輝來到姚衣身旁,表情嚴肅道:“老板,您也看到了,這里的情況實在是不樂觀,就算我們在推廣上投資再多,方案做的再好,客戶只要過來看一趟房,所有的實際情況都會原形畢露。而且他鳳棲園的口碑在天京已爛透,幾年下來,誰都知道這里是個鬼盤,不會有人來的。要不然咱們就先換個目標,將這里放一放。”
姚衣見他說的凝重,當下也不反駁,只是笑道:“你說的我都懂,不過我們既然都來了,不如多待一下,幫北宮總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比如咱們可以先捋一捋這房子的情況,分析原因之后,才好找潛在客戶,更好的規劃方案。”
王輝見姚衣沒有堅持,心中一松,說話也變得輕快起來:“北宮鋆看上去粗魯,其實想法還是有的,08年鳳棲園小區開盤打著迎奧運的招聘,想借著奧運會余暉將這個小區打造成高檔小區。”
姚衣笑道:“不止天京,就連尚京的樓盤這么做的都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以奧運命名的小區。”
王輝點點頭,繼續道:“方案是對的,可是開發的項目錯了。如果這里弄個度假中心,搞個高檔酒店,獨棟別墅區什么的,稍微炒作一下,絕對好賣。可北宮鋆這個傻帽兒偏要做小區,高檔小區是這么好做的?”
姚衣笑而不語,對于開發商來說,高檔小區可比高檔別墅復雜多了,光是周邊配備設施這一條,就決定了樓盤的附加價值和銷售金額。
王輝繼續道:“老板你看看這周邊,旅游透透氣,換換心情還行。真要住在這里,開車到市區都有將近二十公里,誰沒事回趟家開二十分鐘車?而且那只是市區的邊緣,沒算上這邊上高速,那邊進城的時間。真要在市區上班,每天路上往返沒三個小時,不可能!也就是北宮鋆的公司規模小,家底又厚,投資成本雖然高,可也不急著回本,不愿意降價賣。”
“所以才一直吊在這里,死不死活不活,其他的中介公司也試了幾次,效果都不怎么理想,最后也就不管了。”
王輝不愧是老江湖,幾句話就將鳳棲園和北宮鋆的問題說的十分通透,一針見血。
姚衣沉吟著,心思倒是飄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他慢條斯理道:“按照你的說法,其實它就是定價高了一些,如果降價能行嗎?”
王輝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這不是降價的問題,內環的房價高,那是學區房和臨近就醫還有生活設施齊備等多種因素匯集的結果。鳳棲園周邊如果開發不起來,房價就算降個兩三成也難賣。”
姚衣若有所思,笑道:“既然降價不行,那我們要找的是一批不差錢的高端客戶。”
王輝仍舊搖頭道:“既然客戶不差錢,肯定會選環境好,配套設施好,各方面都好的小區,依舊不會選這里。”
王輝對于鳳棲園依舊保持悲觀態度,這也和他務實的性格有關系。
務實的人總是會選擇最穩妥的方法,缺少冒險的勇氣和異想天開的浪漫。
對于姚衣交辦的任務,王輝都能很好的完成,甚至江北十一省的工作,他帶領老伙計都安排的井井有條,給姚衣很大的幫助,絕對算得上獨當一面的將才。
不過從統領一軍的將才到胸有全軍的帥才,王輝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姚衣點點頭,微笑道:“要解決問題,方法除了前人的智慧外,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發現和拓展,記得魯迅先生的名言么?”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既然這些高端客戶對周邊配套設施的要求很高,那我們就應該順應他們的需求,制造一個獨一無二的周邊資源。”
“物以稀為貴,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王輝眉頭皺起,仔細思索姚衣話中的意思,一時抓不住要領。
姚衣邁開步子,邊走邊道:“走吧,先回公司,這幾天你在天京坐鎮,我要回尚京一趟,有些事要提前準備。”
王輝亦步亦趨的跟著姚衣身后,雖不明白自家老板要做什么,不過看姚衣一臉輕松的樣子,想來已經有了主意。
莫非這鬼盤還真能賣得出去?
才回到尚京,姚衣便接到鄧新華的電話,想要約見姚衣。
“姚總,你說的沒錯,智能港口建設真的有一份備用計劃。”
鄧新華坐在姚衣對面,緊張兮兮的向姚衣透露了這個消息,苦著臉道:“聽說這份備用計劃是薛若虛教授提出來的,我才知道趙幽羽是他的學生……”
作為國際建筑領域的大拿,薛若虛提出的意見絕對有莫大的影響力,要是趙幽羽再在旁邊扇扇風什么的,搞不好選址還真有更改的可能。
姚衣沒有說話,只是瞇著眼看了鄧新華好一陣,銳利的眼光讓后者心里一陣陣發毛。
鄧新華實在被看的受不了,姚衣才開口道:“我剛看了一眼海口小區的房價情況,整個小區的波動在5到10之間波動。我很好奇,鄧總你還有沒有手段維持房價,畢竟四十幾個億的生意,總不至于一點辦法都沒有把?”
鄧新華聞言面色更加難看,勉強開口道:“我們已向市政府提出了正式請求,以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價格換取拆遷款,已經比原來預期值降低了百分之二十。”
換算成資金,也有好幾億,鄧新華讓步不可謂不大。
即使是這樣,鄧新華和小張組成的臨時團隊也已因為利潤薄弱的問題開始爭執,大有禍起蕭墻分崩離析的態勢。
“你讓利了?”
姚衣啞然失笑,微微搖頭道:“鄧總怎么這么快就讓步了?當初要守著小區死不降價的決心去哪了?”
鄧新華干咳一聲道:“姚總,現在形勢比人強,一旦政府啟動備用計劃,我這幾十億生意可就被套牢,到時候沒人接手,情況可就糟糕了。”
“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鄧新華也是滿肚子委屈,感覺自己就像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心情郁悶可見一般。
姚衣搖頭冷笑不止,嘆息道:“鄧總,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怎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自亂陣腳去和政府談判呢?”
“你一談判,不就說明你心里害怕,后臺沒底。政府掌握你的虛實后,安排起事情來就方便多了。”
“現在你已經變成了被動的一方,你等著瞧吧,政府不會主動聯系你,會讓你一直等,等到你坐不住了為止。”
鄧新華猛然醒悟,這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
不過他心里還是存了一絲僥幸,連忙道:“也許事情沒有姚總想的那么嚴重,或許很快就會派人來和我們談判也說不定。”
姚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沒有回話。
姚衣沒騙鄧新華,從一開始他和趙幽羽商量的政策就是拖,拖到鄧新華心慌意亂,拖到投資集團團隊內訌,拖到房價穩定為止。
到目前為止,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
看來很快鄧新華就會迎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到時候就能決定海口小區這批房源的最終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