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
一處荒僻崖角,三道巍峨身影佇立,在地面投落下弧線繾綣的身影,竟是三位強悍械族。
其中兩位,卻是曾和醫者同行的愚者和那蒼老械族。
剩余一人則看著年輕,舉止輕浮懶散,卻手持望月令,纖長手指不斷擊打,輸入道道指令,操控著什么。
須臾間,望月令流輝浮蕩,勾勒出一幅巨大圖影,赫然是華夏沿海的俯瞰場景!
毫無疑問,這畫面是來自月亮。
那顆懸于天際的月球,同樣還是一顆監控衛星!
“嘖嘖,”年輕械族凝神觀看,口中稱奇不已,“不愧是中微子通訊,傳輸數據量巨大,連半米內的細節都纖毫畢現!有這樣一雙‘眼睛’,那真是指哪打哪了。”
“織者,別廢話了。”蒼老械族面有慍色,催促道,“準備好了么?”
“還差一點!”織者手上不停,嘿嘿笑著道,“長者大人,還請耐心點……”
“怎么要這么久?”長者疑惑道。
“海嘯已經就緒,但尚需要一點戲劇效果。”織者笑容滿面,眼神狂熱,“人類滅絕的開端,配得上一場完美風暴!”
“戲劇效果?”長者眉頭聳動,表情難看。
它對織者很不滿。
在長者看來,織者性格幼稚,它的情緒化、浪漫情懷以及藝術家氣質都是巨大的性格缺陷,對任務相當不利。
只可惜,它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原因很簡單,能靈活操縱望月令的械族實在太少。
本來,醫者會是最好的人選,但那家伙不知發什么瘋,竟被人類給……
“好了!”
織者的一聲長笑,讓長者從不愉快的記憶中回歸。
“——起!”織者大喝。
一個“起”字,好似口含天憲,畫面中,竟有萬丈海潮平地而起,當真是巨浪滔天!潮線綿延足數十公里,竟如一堵高墻抵天聳立,尚未砸落,其毀滅氣象已是聲勢赫奕,欱野歕山!
“——沖!”織者再喝一聲,手指連敲。
海潮奔涌,似山岳傾塌,向著華夏的沿海城市洶涌襲落,無半分憐憫。
伴隨海潮翻滾,一波波海潮居然凝為獸奔之態,皆昂首咆號,四蹄踐踏,裹卷著萬噸海水,撼向海岸!
群獸奔走,栩栩欲活!
獸潮!
這竟是貨真價實的獸潮!
“怎么樣?這一著,我稱之為‘自然的還擊’!”瞥了眼身畔目瞪口呆的二人,織者面有得色。
“你搗鼓了這么久,就是為了這個?戲劇效果?”長者怒火中燒,咬牙叮囑道,“織者,把注意放在正事上,不要搞這種華而不實的玩意!”
“放心,不會耽誤正事的。”織者則不以為意,手掌前探,鞠躬行禮道,“長者大人,請欣賞這幅名為‘廢墟’的驚世畫卷!”
它神情張狂,滿臉得意。
但很快,這得意就變得僵硬。
洶洶海潮中,一縷扭曲波紋驀地浮現,分明渺小不起眼,卻如同急生的腫瘤,由小而大地生出連鎖效應,令整片海潮垮塌崩解,威力消于無形。
波紋橫溢,如骨牌般四下蔓延,一道又一道浪潮被波及,頃刻間冰消瓦解。
還沒來得及上岸,萬丈海潮竟是毀于一旦!
織者當下呆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么回事?”長者臉色陰鷙,沉聲質問。
“早說了,別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玩脫了吧?”愚者哼了一聲,面有不滿。
“不,問題不在我這!”織者面露驚疑,立刻凝神操作,十根手指疾動,雨點般擊打在望月令上。
潮汐再起!
這一次,卻并無任何花哨,僅有最純粹的毀滅。
潮汐滾滾卷蕩,好似神靈的手掌,以遮天蓋地之勢沖涌,再次襲向海岸。而海潮深處,竟有數十個巨大漩渦成型,蓄積著磅礴兇威,一旦上岸,必能造成更大殺傷!
下一剎,波紋橫生!
又是一道并不醒目的波紋顯現,卻如同手術刀,又好似點穴,以庖丁解牛之精妙,頃刻間傾覆整道海潮。
海潮再滅!
“又是這樣!”長者面有狠厲,冷聲道,“織者,給我說說,發生了什么?”
“有人在搗鬼!”織者則陰著臉,“看來,人類也制作出了望月令。”
“不可能!”愚者一驚,當即搖頭,“望月令技術艱澀,連我械族也未能完全掌握,僅能復原,無法制造……區區人類,哪有這樣的技術?”
“事實已擺在眼前!”織者語氣陰沉,又道,“不過,對方所能傳達的指令,似乎比我們要少得多……否則,對方會以更穩妥的方式化解潮汐。”
“看樣子,他們沒能掌握中微子通訊,僅僅是破譯了密鑰而已。”長者面露思索,眼神乍然一凜,“哼,若是電波通訊,必會有痕跡留下,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定位其信號源頭!”
“長者大人,不必你們動手!”織者卻擺擺手,自信滿滿道,“就那點指令,破壞不了我的大局!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干擾我幾次?”
它嘴上這么說,但心生狐疑。
怎么回事?
僅一道簡單指令,竟能牽一發而動全身,破壞它苦心創造的萬丈潮汐?
這……究竟怎么做到的?
機甲手工坊。
手工坊內,無數投影懸空蕩漾,卻都是海岸線上的監控畫面。
趙潛的望月令算是“水貨”,依靠著微波通訊,連發送的指令都相當勉強,就更不必考慮截取來自月球的畫面了。
這一幅幅投影,都是華夏的監控。
噼噼啪啪!
趙潛面沉如水,十根手指迅疾地敲擊鍵盤,將又一道潮汐消解無形。
“干得漂亮!”霍驅馳揮舞拳頭,面露振奮。
他的身后,姜宛凝也松了口氣。
此刻,手工坊內只有他們三人。
襲岸潮汐雖被化解,但大量深海巨獸被卷至淺海,不少更是上岸,引發禍亂無數。因此,除了負責守護的姜宛凝,其余人盡數出動,前往海邊平亂。
而趙潛的戰爭,同樣一點也不輕松。
“傻了吧?看不懂吧?”他盯著那道被化解的潮汐,似乎能想象到對方的氣急敗壞,冷笑道,“聽說過蝴蝶效應么?”
他曾制作過機甲“暴君”,那是掌控潮汐的海之子,是深海災厄的放牧者,可駕馭潮汐,引動海嘯。
因此,對海洋這一巨大的混沌系統,趙潛的理解相當深刻。
也正因如此,他總能落子于要害,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將一道道潮汐化解無形。
不過,一番隔空交鋒,趙潛神經緊繃,疲憊不堪。
這可比機甲戰斗更為耗費心神,消耗何止十倍!
當然了,他也得了不少好處。
對于拓撲連鎖效應的理解,趙潛又深入幾分。
現在若讓他再制作一架御潮機甲,會比暴君還要強出數倍,是真正的海之主宰,抬手遮天!
此外,對于月球的獨特引力場,趙潛更是感悟良多。
“怪不得,大衍稱之為——‘絕對領域’!”他喃喃低語,“這種引力場,無形無相,卻密不透風,更是靡堅不摧!若制成武具,其可兼備攻防,輕易碾壓其他混沌武具。不過,我僅是了解了其外在特征,對于核心原理,卻是一竅不通。”
念頭幾閃,趙潛忽地露出苦笑。
眼下這關都難以過去,還考慮什么引力技術?
劣勢太大了!
通訊技術的差距,讓趙潛和對方的過招分外艱難。往往對方發出十來條指令,他卻僅能發出一條,這就好比舊式步槍遇上機關槍,差距著實難以彌補。
“大衍,想到了辦法么?”趙潛一面化解潮汐,一面又問道。
“再等等……”大衍械手的回答,依舊一成不變。
“好吧!”趙潛打起精神,神情專注,再次和織者隔空交戰。
潮汐滔天,聲勢浩大,卻如同短命的蜉蝣,乍生而乍滅。
“該死!該死!該死!”織者瘋狂敲擊,已是暴跳如雷。
自己明顯占據優勢,但發動的每一道攻勢卻都被化解,這令它感到臉上無光,甚至有幾分恥辱。
“放輕松點,該著急的是他們。”愚者看出它狀態不對,放緩語調道,“現在我們是進攻方,只需一次成功,他們就完了!”
“就是!”長者眼神空洞,瞳仁中有無數碧色數據流過,“而且,我已經捕捉到對方的通訊波,馬上就能挖出他們的位置……到時候,直接摧毀那件冒牌貨就行!”
兩人的安慰之語,卻令心高氣傲的織者更覺倍受侮辱,眼神中殺機畢露。
“哼,本來不想動用那個的……”它霍地抬頭,獰笑一聲道,“既然他們這么喜歡玩,那就玩個大的!”
“你想干什么?”愚者聞言色變,沉聲問道。
“還能干啥?轟他一炮!”織者咧嘴一笑,笑容殘酷。
“玉蟾炮?”愚者瞪大眼睛,“你瘋了?那玩意威力巨大,甚至有可能波及到咱們的。”
“選個大城市為目標不就行了?”織者惡狠狠道,“譬如,那醫者殞命的江城?正好了,送一城人為它殉葬!”
隨著它的敲擊,無數指令傳出。
宇宙深處,那顆明媚月球竟開始變形,幾刻間化為鋼鐵堡壘之相,更有長長炮管探出,直指大地!
正是——玉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