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高崖,瀑布。
趙潛立于水潭旁,凝視著自高崖傾瀉而下的瀑布,耳畔水聲轟鳴如滾雷,也覺心曠神怡。
“世外桃源吶……”他感嘆一句。
崖畔,有一道巍峨身影盤坐,在潭水中映出一道雄壯倒影,時而被飛濺水滴打散,似虛似實,飄渺不定。
“姜爺爺,那——就是天命垂釣?”趙潛抬頭仰望,聲音微微顫抖。
能親眼目睹那架傳說中的機甲,他也不由心生敬畏。
“嗯,如假包換。”姜破陣點點頭,笑著道,“走,上去看看吧……”
趙潛摸了摸鼻子,神情古怪。
其他家族的核心科技,那可都是重重防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里倒好,竟是堂而皇之地踞坐于山崖,好似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很快,到達崖畔。
“——嘶!”趙潛眼睛瞪大,倒抽一口涼氣。
崖畔,一架碧青機甲端坐,身披巨大蓑衣,還戴著斗笠,手持一根長長吊桿,釣線筆直垂下,隱于瀑布之間。
它分明是一架鋼鐵機甲,不知為何,卻流溢著一種遺世獨立的超凡氣韻,似仙風道骨,若謫仙下凡。
自然是傳說機甲——天命垂釣!
“真美……”趙潛低嘆。
這話可能不合時宜,卻是他的由衷感嘆。
他幾步上前,圍著天命垂釣來回轉圈,眼中似有流光浮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呼吸凝重,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趙潛神情迷醉。
天命垂釣的身上,其每一寸鋼鐵之軀,每一根線條勾勒,都如天造地設,圓融完美得無法形容!
“這架天命垂釣,并非是戰斗機甲,而是帥才機甲!”趙潛摩挲下巴,心中得出了結論。
戰斗機甲重于自身強大,而帥才機甲則重于光環和戰歌,可增益戰友!
趙潛仔細觀摩,嘴里喃喃低語,姜破陣則一言不發,僅是靜靜旁觀。
許久后,他長舒一口氣,對姜破陣道:“姜爺爺,我想聽聽靈魂協奏。”
“沒問題!”姜破陣笑著點頭,“那就由我來駕駛吧!太久沒駕駛,都有點手生了……”
他雖看似年邁,卻精神矍鑠,身手更是出奇地好,攀著機甲側面幾個縱身翻越,片刻間已進入天命垂釣,合上了駕駛艙。
噼啪!
天命垂釣雙瞳一亮,身上蓑衣無風自動,斗笠也落在一旁,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氣象溢散開來,浩浩蕩蕩,云垂海立!
沒多久,道道顫鳴之音響徹,回蕩開來。
“嗯?這就是靈魂協奏?”趙潛眉頭微皺,一臉狐疑,“聽著怎么這么古怪?”
他本以為,靈魂協奏既能魅惑機械巨獸,必會是天籟之音,再不濟也是高山流水。卻沒料到,這聲音竟如此詭異,如同有無數個大頭蒼蠅在耳畔盤旋,不止難聽,更讓人渾身難受。
但很快,趙潛就定下心來。
機械獸是硅基生物,和碳基生物的人類構造可謂天壤之別,或許,在人類耳中的噪音,在它們聽來就是不朽仙樂。
趙潛側耳傾聽,同時也激發了大衍械手,錄制聲音,剖析旋律。
“哦?”漸漸地,他聽出些許端倪。
這聲音雖古怪,卻抑揚頓挫,而且極具節奏感,律動獨特有序,如同摩斯密碼般,秩序井然。
時間流逝。
瀑布旁,靈魂協奏之音千回百轉,如同暈染了空氣,有薄霧乍生,給四周環境鍍上一層難以言喻的隱秘韻味,恍若人間仙境。
這里沒有機械獸,但機械巨樹卻隨處可見,此刻,群木搖曳不止,在似乎回應召喚!
“嘖嘖,越來越有意思了……”趙潛喃喃低語。
如今,他竟不再覺得音調刺耳,反倒沉浸其中,心神恍惚難以自拔。
“此為——鳳儀曲!”
也不知多了過久,音歇霧散,蒼老聲音徐徐響起。
“很棒!”趙潛點點頭,由衷感慨道,“仙家之樂,也不外如是了。”
“接下來一首,是為——破陣曲。”天命垂釣中,姜破陣的聲音再次響起,透著淡淡緬懷,“我的名字,就是來源于此曲。”
緊接著,協奏再起!
而這一次,聲音急促密集,如同暴雨摧芭蕉,一股恢弘氣勢油然而生,雷奔云譎,狂野無儔!
垂綸園。
門外。
“怎么還不出來?”
一名少年背著手,來來回回地踱步,神情焦躁。
這少年唇紅齒白,面目秀美不輸女子,但滿腔怒意令其面龐扭曲,透出幾分猙獰。
眼見此狀,一名中年男人沉聲道:“蹈刃,忘了老爺子的教導了么?逢大事必有靜氣,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
這二人,正是姜氏的嫡子嫡孫,姜落穹和姜蹈刃兩父子。
至于姜卸甲和姜宛凝,他們是姜家旁支,在族中地位并不算高。
“靈魂協奏是我姜家的核心機密,也是立足之本,怎能隨意地示于一個外人?”姜蹈刃停下腳步,怒氣卻一點也沒有平息,“而且,這合作條款簡直就是狗屁!那小子還沒有任何成果,就讓我們姜家付出那么多?”
他揚了揚手中的紙稿,又道:“父親,不說別的,您去查查萬古龍涎香,在黑市上都炒出什么價格了?騙子,這家伙就是個騙子!”
“他絕不是騙子。”姜落穹卻搖了搖頭,“我調查過了,這趙潛名頭大得很,甚至有外號叫做——‘造化之手’。姜宛凝、項破軍、薛雅韶的機甲在經過他的手后,竟都一夜蛻變,進境如神!”
“可是,機甲和機械獸是一回事么?”姜蹈刃依舊不服氣,“強化機械獸?這根本是天方夜譚!我看,這家伙是吃定了我姜家,想要獅子大開口,訛一筆錢財。”
他正喋喋不休,垂綸園中,兩道人影徐徐走來。
趙潛滿面春風。
他深感獲益良多,自然心情大好,笑著給兩人見禮。
“趙潛,希望你真有你吹的那么厲害……”姜蹈刃大步走上前,惡狠狠道,“否則的話,我一定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蹈刃,怎么說話呢?”姜破陣臉色一沉,竟有些聲色俱厲起來,“立刻向趙大師道歉。”
姜蹈刃聞言,臉頓時漲得通紅,但也不敢違逆自己的爺爺,咬牙鞠躬道:“趙大師,對不起了。”
趙潛倒也不以為意。
說實在的,像這種陣仗,他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
“放心,機甲手工坊出品,從來就沒有過任何差評。”趙潛淡淡一笑,指導道,“準備準備吧,一個月后來機甲手工坊……對了,帶上一頭你已馴服的機械獸,越強越好。”
“蹈刃,聽清楚了么!”姜破陣厲聲道。
“清楚了。”姜蹈刃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這才點點頭。
“那就恭候大駕了。”趙潛微微躬身,唇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蹈刃兄,你一定會滿意的。”
姜蹈刃不敢多說,只是偷偷比了個嘴型——“走著瞧!”。
一個月后。
機甲手工坊。
一道幽光上下掃描后,大門訇然中開。
“哼,看你有什么本事!”
低語喝罵聲中,一架銀灰機甲大搖大擺地走入,身后跟著一頭兇氣騰騰的赤紅巨獸,時而咆號舞爪,耀武揚威一般。
緊接著,門板合上,手工坊中再無任何聲息。
兩個鐘頭后。
門外,兩架機甲奔騰如狼,剛好相遇,幾乎肩并著肩,距離極近。
這兩架機甲,卻是典獄和戢鱗。
“嗯?是——項破軍?你也去機甲手工坊?”戢鱗之中,眼尖的薛雅韶看到了對方,主動打了個招呼。
“也?”項破軍聞言一愣,笑著答道,“黎明狩獵即將開始,我想讓趙潛給典獄做個全面的機甲檢查,順便也保養維護一下,當做養精蓄銳。那你呢?”
“只能說,英雄所見略同了。”薛雅韶也笑了,提議道,“別走正門了,反正咱們是熟門熟路,直接去駐甲臺吧!”
“好!”項破軍點頭贊同。
不多時,兩架機甲先后落于駐甲臺,艙門徐徐開啟,兩人緩緩走出。
兩人都來了不少次了,早就輕車熟路,聽得演武場有動靜,交換了一個眼色后,就徑直走向演武場。
“莫非,這家伙又有什么新作品?”薛雅韶面露期待。
“莫非?他的新作品什么時候斷過?”項破軍笑著道,“我只是想看看,究竟又是什么驚世駭俗的玩意……”
兩人還未靠近,就看到演武場外壁玻璃上留下的巨大投影,似乎是一頭機械兇獸,牙尖爪利,數條巨尾如狂蟒甩蕩,暴虐吼聲如狂雷滾滾,兇煞之氣熏天赫地,宛若兇神惡煞蒞臨!
“天狗?”薛雅韶一驚,沉吟著道,“天狗僅是獸帥,怎會有如此驚人的兇暴之氣?嘖嘖,可怕,真可怕……”
“小薛,你看錯了吧,那分明是——禍斗!”項破軍搖搖頭,出言糾正道,“你看看那牙爪,哪是一頭天狗能擁有的?”
薛雅韶聞言,不由面露不悅,冷聲道:“你在懷疑我的眼力么?我們薛家是狙擊世家,都是靠眼睛來吃飯的,哪會看錯?”
“那你是說我錯了?”項破軍身為鋼鐵直男,自然不會相讓,“我項破軍可是在百獸山里呆了整整一年,對機械獸,我絕不會看錯。”
“那打個賭?”薛雅韶撇撇嘴,提議道。
“賭就賭!”項破軍信心滿滿,一口答應。
賭約擬定后,兩人都加快速度,快步靠近。
“嗯?”走著走著,薛雅韶眼神一凝,“你有沒有覺得,那頭天狗好像變大了幾分?”
“是變大了。”項破軍點點頭,又補充道,“還有,是禍斗。”
“哼!”薛雅韶有些惱火,忍不住又哼一聲,“死鴨子嘴硬!”
再走幾步,兩人的神情同時一凝。
凄厲怒吼響起,黑色投影浮蕩搖曳,那頭機械兇獸竟在層層蛻變,似乎要演化為一頭絕世兇物!
巨獸仰天咆號,其身軀膨脹擴張,大片血肉凋落,毛發愈發濃密,爪牙愈發粗狀尖利,殺意凜然,威煞滔天!
它的一雙眼瞳溢出恐怖赤芒,竟是穿透了多層玻璃,落于自身的龐大投影上,如殺戮之星般閃爍不休,流散著說不出的深沉恐怖!
緊接著,又有九條尾巴揚起,如同狂蟒翻騰,拍擊虛空,傾瀉著摧城撼山的狂暴殺意,所向披靡!
“看,我說是禍斗吧?”項破軍還未忘了賭約,得意洋洋道,“天狗能有這樣的戰力?就是禍斗,也罕有如此強大的……”
“你錯了,是我贏了。”薛雅韶滿臉驚容,但卻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