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跟王誠的對話可以肯定，張文康被隔離審查不假，但是定罪可能還需些時日，一些關鍵的證據并沒有落實，否則也不會這樣漫無目的的詢問。
只要是固定好了證據，談話的時候完全可以點出哪件事情來，作為老奸巨猾的周茂綱，豈能參不透這個意思？也就是為什么到后來說話不客氣的緣故。至于提到的“東州市商業綜合體”，這算不算是一個信號，張文康在這方面出了問題？
“商業綜合體的建設，應該是我做秘書之前的事了，我真是不知道。”周茂綱說道。
面對這樣一個老油子，王誠也是沒辦法的，撬不開嘴的，“那好，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里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問題，可以直接聯系我，這是我的名片。”
接過了王誠的名片，周茂綱恭敬的放到了辦公桌上，“一定，一定。兩位領導，給我們的同志講幾句話吧，上節廉政課怎么樣？這樣的機會難得啊。”
“呵，這恐怕不行啊，王處長還要趕回北京，下次吧。”錢書記站起身來，果斷的否定了這一提議，王誠伸出手，跟周茂綱簡單握了一下，“請留步，我們公務繁忙，先行告辭。”
“不…，吃頓便飯再走吧。”周茂綱誠懇的挽留，沒有起到作用，王誠等人已經步行要下樓了，周茂綱追到院子里，目送眾人的離去。
談話時間不長，只有半個多小時時間，印證了幾個問題，一是張文康出事確認無疑；二是中央紀委負責調查，完全符合程序，肯定是前期已經掌握了一些內容；三是因為曾經的“秘書身份”，自己受到一定懷疑；四是張文康的問題并沒有這么快坐實，目前還是調查階段。
“周書記，您還參加民主生活會嗎？”胡為非問了一句。
周茂綱愣了一下，“哦，他們還沒開完是吧？那我……為什么不參加呢？”如果說因為紀委找談話而缺席了民主生活會，是不是在眾人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受到猜忌。
推開門，周茂綱和顏悅色，“會開得怎么樣？該誰發言了？”
司大榮應了一句，“剛剛說完了楊部長，下面開始說……”周茂綱眉頭一皺，“哦，楊部長啊，我也發發言吧。”
對于這名同志，周茂綱頗有微詞，“既然是民主生活會，那我可就說的深一點了。宇森同志，處在重要崗位上，卻原則性不是很強，有的同志本身有問題照樣被委以重任；有時候還會耍脾氣，不服從黨委的決定；還有這名同志有點拉幫結派的苗頭，我可要重點提醒一下，這是大問題，別等到出了事再后悔。”
話雖然不多，在場的同志全都提心吊膽，這些問題可都是當前敏感問題，只要定了一條，足夠可以開除黨籍，摘下帽子，楊宇森老臉鐵青，他知道這是周茂綱借機敲打。
這個拉幫結派，指定說的是他跟王黎民走得近，楊宇森憤怒的說道：“民主生活會，不是批斗會，更不是毫無顧忌的栽贓陷害，搞政治迫害！”
會場鴉雀無聲，完全陷入了尷尬的境地，沒想到周茂綱會這么評價楊宇森，也沒想到楊宇森絲毫不怵，強勢的反擊。趙軍田推了推眼鏡，“這個民主生活會嘛，就是要紅臉出汗，我看呀大家也開了兩個小時，可以稍事休息一下，十五分鐘后，繼續開！”
這是緩解尷尬的氣氛，也是在找折中的辦法，周茂綱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回到了辦公室。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名片，仔細端詳著上面的文字。
張文康，你怎么如此的不注意，都已經是退休八年了，還被掀了出來，知道你的孩子這幾年折騰的太厲害，也不管管。這下好了，進去了、被查了，沒毛病了吧。
關鍵問題是你這一被查，也會連累好多同志的，上次你過來出席《老區活力》紀錄片開機儀式，談笑風生，那牛氣勁，都以為沒事了，你這是害人呢。
“咚咚咚”辦公室門響了三下，胡為非匆匆走了進來，趴到了他的耳朵邊，“周書記，剛才王市長跟我說了一聲他有事先走了，不參加接下來的民主生活會了。”
周茂綱他起頭，有些詫異，“走了？說好的還有下半場。”
“不知道，他也沒說什么事，走的很急。”胡為非解釋了一下，周茂綱扔掉名片，想了想，“這樣吧，你通知所有人員，今天的會議不再開了，大家都散了吧，開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
“好的，我明白了。”
是啊，本來這次民主生活會就是開給紀委看的，紀委的同志們都走了，還開個屁！胡為非出去以后，周茂綱再次拿起了名片，陷入了沉思。
那是在近二十年前，張文康任命為東州市市委書記，那個時候的東洲市，煤炭資源發達，經濟名列前茅，本可以高枕無憂，眼光獨到的張文康卻看到了資源一旦枯竭就會完蛋的后果，大力發展新興城市群，明確提出了一句口號：三年出成績，五年大變樣。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東州市完全拋棄了老城區，在距離幾十公里的地方，建立新城，幾個著名的城市地標建立起來，商業綜合體，高端寫字樓，新開發的居住區等等。
正是由于這樣的政績，張文康被當時的領導賞識，提拔去了省會城市平南，想著照搬東州模式，再造一座省會新城。無奈各種條件不在，張文康奮斗幾年，迫于各種壓力，黯然下課。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周茂綱的思維被拉回了現實，胡為非再次進來了，悄聲匯報：“周書記，葉凱過來了。”
“他……一個人？”周茂綱疑惑了。
胡為非點了點頭，“是的，我問他什么事，他說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找您，好像是私事。”周茂綱猶豫了一下，“讓他晚上吧，安排一下。”
“我明白了。”胡為非說完這句話，轉身走了出去。
他孤身一人過來干什么？
東盛國際賓館，這是東源市市委市政府投資興建的五星級酒店，市委書記周茂綱的晚餐一般都會安排在這里，今晚也不例外，他的就餐時間一般要稍晚一些，七點準時開始。
周茂綱會翻看一下今天的新聞，尤其注意體育方面的信息，這也是多年的老習慣了，八點準時結束，陪餐的是胡為非，還有兩個秘書。
“走吧，我們去湖邊走走。”周茂綱接過了小劉秘書遞過來的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唇，淡淡的說道。胡為非站了起來，走到了一邊的衣架，拿起了外套，遞給了他。
就這樣，幾個人出了就餐的房間，乘坐電梯下了樓，拐彎去了賓館西面的人工湖。由于大家都知道周茂綱有這個飯后散步的愛好，這個點的人工湖周邊人員稀少。
周茂綱在前面不緊不慢，還時不時揮舞幾下胳膊，劉秘書和周秘書跟在后面，胡為非特意放慢了腳步，因為今晚按照計劃，需要有一個特殊的人過來，受到周茂綱的接見。
他雙手捂著手機，低聲說了幾句話。幾分鐘后，一個男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很遠就擺了擺手，胡為非指了指不遠處的周茂綱，“過去吧，書記正在等你。”
望著葉凱的背影，胡為非暗想，這個跟周茂綱一條線的官員，今晚不知道所為何事，他為了給周茂綱的父親安排療養，沒少費心思。
胡為非跟在二人幾十米外地方，也沒上前去。葉凱恭敬的跟在周茂綱后面，似乎在請求什么，不住地點頭哈腰，就這樣他們交談了大約二十多分鐘，葉凱不斷的彎身致謝，看來是情況明朗了。
周茂綱招了招手，胡為非加快了步伐，只聽到周茂綱小聲說道：“葉局長從老家給我捎來了一些土特產，你過去幫忙拿一下。”
胡為非怎能不明白，“好的，周書記。”
周茂綱吩咐完了這句話，轉頭繼續向前，兩位秘書跟了上去。葉凱和胡為非則調頭向后走，一路上兩個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到了停車場。
這是一個領導專用停車場，選址講究，淹沒在周邊的樹叢之間，胡為非打開了后備箱，就看到葉凱跟一個陌生人共同抬了一個厚重的行李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