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知道了葫蘆哥當初聚集起一伙亡命徒,是為了找簡四海復仇之后,內心忽然升起了一抹愧疚,因為按照葫蘆哥的說法,我們這些人,都是將他逼入絕境的罪魁禍首,但我依舊不是很明白:“既然你找的那些人,不是為了造反,那康哥除掉你的理由是什么?”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葫蘆哥微微搖了搖頭:“按照我的估計,這次去內蒙之前,張康只是發現了高金有問題,但是并不能確定高金背后的人是簡四海,而高金也很聰明,他利用了張康對我和你大哥之間的不信任,帶著我多次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下,給了張康一種我們打算造反的錯覺……當時我還不知道簡四海的事,所以也沒有懷疑高金,始終以為他跟我說的事情,都是康哥吩咐的,所以還幫他做了幾次事情,但是等我后來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而康哥在得知我跟高金走的那么近以后,自然會認為在高金身后搗鬼的另一伙人,是你大哥,而我之所以跟高金走的那么近,因為我是二人之間的聯絡人,當時康哥發現了這一點,我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才脫離了你大哥,讓張康不再懷疑他,而康哥在看見我跟你大哥決裂之后,心里也犯嘀咕了,所以才會在找到我的下落以后,讓你大哥出人,跟他一起剿滅我,知道為什么你們去廢棄礦場那天,張康要殺我,而你大哥要救我么,因為他看出了我的意圖,想要救我。”
“既然你知道東哥要救你,為什么那天沒有跟我走?而且再也沒有聯系過東哥?”
“張康要殺我,因為他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這么多年以來,知道張康為什么只在毛躍進的事情上發力,而從來沒有在房鬼子的事情上幫過你們什么嗎?因為他在積蓄力量,現在的張康,實力已經遠非當年,而且他比誰都清楚,簡四海只要沒死,就一定會回來復仇的,在這種時刻,任何變故都會導致他身敗名裂,所以在我展現出了異常的情況下,已經如履薄冰的康哥必須做到殺伐果斷,除掉我這個后患,而他這種做法也無可厚非,因為我相信,不管坐在他那個位置的人是誰,都會做出這個選擇,畢竟我們分開的年月太久了,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人是會變的,張康已經我信任我們了……而我不找你大哥,因為我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不知道東哥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們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聽你說起來,感覺這么陌生呢?”我被葫蘆哥給說糊涂了。
“如果換在當年大家還沒決裂的時候,那么康哥我們之間,是絕對不會彼此懷疑的,但是時間過去了這么久,誰也不知道彼此的想法,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變的,就是變化。”
“就算康哥要除掉你,但是你連東哥也不信任嗎?”
葫蘆聽聽完我的問題,瞥了下嘴:“你還記不記得,曾經在城南方向,你大哥叫你去接過一個叫做老黃的外地人?后來,他被我的人做掉了。”
聽見葫蘆哥提起老黃的事,我點了點頭:“當時你不是還跟我說,讓我把事情推在你身上,而且說消息來源,是房鬼子給你的嗎!”
“沒錯,可你知道我為什么做掉老黃嗎?”
我搖頭:“這也是我一直好奇的地方,那天晚上,東哥讓我接人的事情很隱秘,可是你卻忽然出現了,直到老黃死了,我都處于一種空白的狀態。”
“那陣子,雖然我的勢力被你們打掉了,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追查簡四海的下落,而我雖然查不到簡四海,卻得知了一個消息,我聽說簡四海在安壤這邊的地下賭場,準備更換一個負責人……”
葫蘆哥的話沒等說完,我就嘴唇顫抖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這個人,該不會是老黃吧?”
葫蘆哥聞言,沒有應答,低著頭點燃了一支煙。
到了這一刻,我也徹底懵了,當初我們在追查翟應林下落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聽說過那個賭場準備換負責人的事,可是由于那個負責人的忽然失蹤,這件事也被擱置了下來,這才導致了翟應林繼續留在了那里,并且設局坑了我們,可是我從來沒想到,當初東哥讓我去接的那個老黃,就是賭場準備更換的負責人,更沒想到,原來這個地下賭場最大的股東,竟然就是一直讓東哥他們諱疾忌醫的簡四海。
半晌后,我才抬起頭看著葫蘆哥:“你之所以不愿意相信東哥,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你一定是誤會了,因為當初做局坑我們的人,就是簡四海賭場之中的翟應林,而且翟應林親自對我們說過,他之所以坑我們,就是得到了上層的授意,如果東哥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樣,簡四海又怎么會設局坑我們呢?我覺得東哥應該也不知道老黃的身份,他多半也是像你一樣,只是單純的被人利用了而已。”
“我從來都沒有對你大哥失去過信任。”葫蘆哥微微搖頭:“我們這些人,本來就是從一個圈子之中走出去的,大家彼此之間,都各自有著自己的感情和關系,我不可能因為簡四海跟我有仇,就要求所有人都跟我同仇敵愾,退一萬步說,即使你大哥知道老黃是簡四海的人,我也無所謂,因為我們的淵源是在太過久遠,所以在我和簡四海作為仇敵的同時,也并不影響我跟甘楚東是兄弟,那段時間,我沒有聯系你大哥,只是不想拖他下水而已,以前是,這次也是。”
“東哥如果怕自己被你拖下水,他又怎么會拼盡全力的打算救你呢。”我看見葫蘆哥這幅執拗的樣子,輕聲回應了一句。
“正因為他不顧一切的救我,所以我也在舍棄一切的救他。”葫蘆哥做了個深呼吸:“不管是賭場的換血,還是高金的反水,抑或是張康進行的內部清掃,都在不斷地透露著一個信號,簡四海是真的要回來了,而簡四海這次回來,是準備血洗安壤的,他準備了這么多年,既然要出手,一定會做好充足的準備,而首席曾經的老人之中,全都是他的仇人,唯有你大哥是個例外,因為當初是你大哥一時心軟,才給了他一條活路,憑借這一點,我想簡四海應該還不至于對他痛下殺手,可是你要清楚,當初親手殺掉簡四海家人的人,是我,如果簡四海準備報復,那么我一定是首當其沖的個那個人,如果你大哥救了我,你覺得,簡四海還會對他念及舊情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簡四海,在這之前,也從來沒有人對我提起過有關于他的事情,可是我相信,東哥既然敢救你,他就絕對不怕遭到任何人的報復。”我看著葫蘆哥,語氣堅定地回應道。
“我相信你的話。”葫蘆哥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可是對于我來說,這種相信是毫無意義的,如你所見,即使這次的事情,我真的按照你大哥給我鋪好的路去走,或許可以僥幸博得一線生機,可是我就算留下了一條命,又能怎么樣呢?隨著翟應林和高金的暴露,簡四海準備歸來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了,而我呢?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蹲在暗無天日的監牢之中,帶著滿腔的憤怒去目睹這一切,如果簡四海真的橫掃了安壤,如果他真的將盛東擊垮了,而我卻只能隔著監獄的鐵窗,看著我曾經的兄弟再一次的倒下……”
“如果結局并非是你訴說的這樣呢!如果是康哥或者東哥收拾了簡四海呢!”我不甘的爭辯了一句。
“也許吧,也許簡四海這次歸來,并沒有翻盤的可能,可是我不敢賭,也沒有資本去賭。”葫蘆哥說到這里,語氣有些無可奈何,也充滿了不甘和妥協:“小飛,你記住我的話,一個混子,不管最多么成功,可是他永遠都敵不過司法,自從我被捕的那一刻,就想到自己的結局了,我做不到隔著監獄的鐵窗看著簡四海除掉我的兄弟,更無法忍受在看到簡四海回到安壤,我滿心憤怒,卻什么都做不了的心情,于我而言,不管簡四海歸來之后,究竟是成是敗,都沒什么意義,因為我就算活下來了,卻只能每天不斷地被仇恨煎熬,痛苦的在監獄中度過余生,這種日子,你感覺,有意思嗎?”
“你不覺得,你這種做法,像是一個逃避的懦夫嗎?”我憤怒的看著葫蘆哥:“在我心中,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被誰擊倒的人,但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死,并不是在逃避,記得我跟你說過吧,活著很重要,可是有些事,比活著更重要!”葫蘆哥提高了音量:“自從秦悅然母子死后,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意義,就是復仇,但是我仍舊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你也看見了,憑我這種一窮二白的身家,是根本沒辦法從這些勢力的絞殺中活下來的,既然復仇無望,那么我寧可去死,也不愿像一只被關在鐵籠里面的猴子一般,被外面的人嘲笑,戲弄!然后茍且偷生,受人憐憫的活著!”
看見葫蘆哥這幅頹廢的樣子,我緊緊的咬著牙:“你覺得,我們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才保住了你的命,是因為憐憫嗎?”
葫蘆哥聽完我的話,微微抬頭,露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你知道嗎,其實我最怕的,就是你大哥救下我,不是因為憐憫,而是一種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