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內蒙的一把事過后,安壤的江湖格局仿佛再次陷入了一潭死水。
我對高金這個人的定位,始終很明確,堅定不移的認為他是一個陰損小人,不管是當初在龍城的幾次事,還是他在安壤捅咕我們的幾次,都讓我感覺這個人沒什么魄力,可是最終當我知道,高金游走在幾股勢力之間,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設計陷害、去搬弄是非,不是為了名,不是為了利,只是因為心中無比偏執的仇恨,并且最終敢于自殺的時候,總算是洗刷了我心中對他的那種鄙夷。
饒是如此,我仍舊感覺高金死有余辜,但是不得不承認,高金是一個很善于做局的人,即使他在內蒙做的局,并沒有達到心目中想要的目的,可是面對一個被多方識破,已經趨于失敗的殘局,他依舊帶走了阿虎、洛賓、三葫蘆和二黑等人陪葬,面對這個沉重的打擊,讓我們各方大傷元氣,尤其是盛東公司,在接連損失了數人之后,更顯風雨飄搖,以至于對于阿虎的死,我們連靜下心來去悼念的時間都沒有,因為阿虎已經入殮,可二哥還生死未卜,三葫蘆更命懸一線。
經過數天的等待之后,我終于接到了東哥的電話,他說,市里某位余姓大領導的公子,終于同意跟我們見面了。
約定見面的這天中午,東哥在小區外接上我之后,直接開著X6,向市區方向走去。
車內。
“東哥,你說今天的談判,咱們能成功嗎?”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心中充滿擔憂的向東哥詢問了一句,因為今天的這場會談,最后的結局一旦不歡而散,那么葫蘆哥的下場,就相當于提前宣判了死刑。
“余公子既然能答應跟咱們見面,我覺得這件事情,就能有緩一步的可能,咱們能見到他,機會只有一次,所以不論如何,我都得讓他點頭。”東哥把著方向盤,雖然心里沒底,但語氣十分堅定的回應了一句。
“我擔心的不僅僅是余公子這邊,還有其他勢力,譬如房鬼子那些人。”我將車的天窗敞開以后,點燃了一支煙:“葫蘆哥被捕之后,在看守所里,始終是被武警看守的,咱們連一條消息都送不進去,而且查了這么久,連在背后施壓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所以我很擔心,我怕就算這個姓余的同意幫咱們,也會受到其他人的阻撓。”
“這點你大可放心,只要余公子同意幫忙,三葫蘆的案子,別人一定就沒辦法插手進來。”東哥從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跟我提過這個余公子的父親到底是誰,而我對這些事情也不關心,于是話鋒一轉:“如果余公子提出的價碼太高呢,咱們又該怎么辦?”
東哥聽完我的話,笑了笑,伸手向后面指了一下:“我的后備箱,已經被錢堆滿了,只要今天能買三葫蘆一條命,就算千金散盡,我也在所不惜。”
聽完東哥的話,我轉身向后面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在X6的后備箱里,已經摞上了好幾個蛇皮袋子,里面成捆的現金棱角分明。
二十分鐘后,東哥將車駛離主干道,向旁邊的一條商業街走去,隨后緩緩踩下剎車,停在了一間茶樓門前,我順著車窗,看了一眼茶樓不起眼的招牌:“你不是說那個姓余的,是一個家世顯赫的大公子嗎,怎么跟咱們見面,就選在了這么一個破地方?”
“他約咱們過來,是談事情的,又不是交朋友的,自然會低調一些,而且咱們跟他之間,只是一場一次性的交易,他肯定也擔心別人看見他跟咱們糾纏在一起,會把他誤認為咱們背后的政治關系,這種人都精著呢,知道自己的價值會體現在哪。”東哥說完話,沒什么表情的將車熄火,伸手拿起了車上的手包:“身上別帶東西,免得惹人反感。”
“嗯!”我點頭應了一聲,掏出隨身攜帶的卡簧刀,隨手扔在了儲物箱里,正當我這邊準備推門下車的時候,車外面有一個帶著鴨舌帽,把臉壓的很低的人,直接邁步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看見這個人的模樣,我頓時警惕,伸手向卡簧刀夠了過去,同時把手按在了鎖車鍵上。
‘咚咚!’
與此同時,外面的人也走到了X6旁邊,伸手敲了敲車窗,看見這個人的模樣,我頓時一愣。
‘咣當!’
車外的大奎跟我對視一眼后,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后伸手拽開了后車門,上車坐在了X6的后座上,同時扭頭看了一眼后備箱堆著的蛇皮袋子:“你們今天準備的很充分啊。”
“奎哥,你怎么會過來?”看見大奎之后,我的表情也有些詫異,之前在內蒙的時候,大奎對我們可謂仁至義盡,所以我對他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客氣的問了一句。
聽見我的問題,大奎咧嘴一笑:“你們是為什么過來的,我就是為什么過來的。”
“你也要救葫蘆哥嗎?”聽完大奎的話,我心底閃過一抹欣喜,但是看清大奎的表情之后,微微皺了下眉:“還是咱們的訴求,根本就不一樣?”
我這一句話說出口,車內頓時陷入了沉默,大奎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而東哥則是在大奎上車以后,自始至終都沒回過頭。
感受到車內沉悶的氣氛之后,我忽然感覺今天的事情有了一些變化,按照大奎的身份,他既然出現在了這里,肯定是得到了康哥授意的。
東哥坐在正駕駛,點燃一支煙,順著車窗,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五分鐘后,等一支煙燃盡,才緩緩開口:“大奎,三葫蘆和咱們,是兄弟。”
“我知道。”大奎點頭。
“我今天來救他,跟派系無關,跟任何事情都無關,只是因為他是我兄弟。”
“我知道。”
“我既然決定幫他,并且人已經到了這里,你是攔不住我的。”
“我知道。”
東哥把三句話說完,繼續沉默不語,大奎坐在后座,看著東哥的背影,做了個深呼吸:“三葫蘆的案子,大哥已經把他支的關系撤了,他的意思是,三葫蘆的事請,他可以不插手,但你也不許管。”
“三葫蘆的身后,不僅是大哥一個人在盯著,如果我這時候收手,跟看著他去死,有什么區別?”東哥轉過身,眼神凌厲的看著大奎:“自從咱們跟在康哥身邊的那天起,三葫蘆、長征咱們四個人,就綁在一起,那些年,咱們都經歷過什么,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嗎?三葫蘆為你扛過多少刀,我相信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可是等到他陷入危難的時候,你在干什么,過來勸我看著他坐以待斃嗎?!”
“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一件都沒忘。”大奎的聲音有些沙啞,使勁吸了吸鼻子:“三葫蘆是個仗義的人,活到今天,他都能拍著胸脯子跟別人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別人欠他三葫蘆的,但他三葫蘆,絕對不欠別人的,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年輕的時候,因為一個歌舞廳的女人,跟鐵路街的査五起了沖突,被人帶走之后,關在農村的地窖里,是三葫蘆林著一把菜刀,跟一個村民組的人對著砍,最后拎著査五他爸去換我的情景,我也沒有忘記當年毛躍進為了跟康哥搶礦,綁了康哥的姐姐,后來我去救人,被毛躍進埋伏,然后他扣了我以后,把我吊在他礦山的鉤機斗子上,掛了半宿的樣子,當時毛躍進揚言要把我埋在礦坑里,是三葫蘆背著四把,一個人騎著破摩托車,崩殘了給毛躍進護礦的二鑫,捂著被豁開的肚子,帶著我和大姐回家的模樣,我更記得我因為欠了賭債,大過年的沒法回家,三葫蘆拿出準備所有的積蓄,幫我還清賭債的事,乃至于他離開首席之前,那段最動蕩的日子,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首席要倒了,我為了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借著首席的關系,私下里談攏了一眼鐵礦,但是在買礦的時候,誰都不肯借錢給我,那時候的我是個爛賭鬼,首席好的時候,求我辦事的人,都會上趕著給我送錢,但是他們一看首席出事了,就全都像是躲瘟神一樣的躲著我,當時的長征和三葫蘆,過日子很踏實,手里都存了一些錢,只有咱們倆像傻逼一樣,每天揮霍,我的錢全都賭博了,你的錢,全拿出去花天酒地了,可是到了最后,等真我困難的時候,還是自家兄弟幫的我……當時你為了幫我,把車賣了,長征他媽病成了那樣,還是給我擠出了五萬塊錢,出手最闊綽的,就是三葫蘆了,他直接給我拿了四十萬,可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三葫蘆給我拿錢的時候,秦悅然已經懷孕了,葫蘆本想著用這些錢在沈陽買一套房子,把他們娘倆送去大城市生活,如果他不是把錢給了我,悅然早都應該去了沈陽,也不會帶著腹中的孩子一起死了,葫蘆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可就是這份情義,把他自己害了……”大奎把話說到這里,睫毛上已經掛上了淚珠。
東哥聽完大奎的話,臉色也變得有些悲切:“大奎,不管外面的人多想把三葫蘆滅口,但是就憑他對咱們做的這些事,憑咱們之間的兄弟感情,他該死嗎?!他該死在咱們手里嗎?!”
“他不該死,在我心里,我的兄弟,永遠都不該死!”大奎仰起頭,努力遏制著眼圈中的淚花:“你們都已經脫離首席了,可我還沒有,所以我今天過來,代表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