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栗言罷,酒糟鼻緩緩搖頭,“不見得,根據你們所講說的那些事情來看,此人生性奸猾,多有詭詐,他便是就在近處,見到霧山蒙生變故,怕是也不會立刻前往援救。”
“高洞主言之有理,”吊喪眼陰笑接話,“他會疑心這是我們引蛇出洞的之舉,如果他當真不曾走遠,此時應該就在附近觀望。”
“他若不自投羅網,那可如何是好?”王栗面有憂色。
“只要他當真藏在附近,我們總有辦法逼他出來,”酒糟鼻歪頭看向王栗,“你確定他就藏在這附近?”
王栗點頭過后伸手西指,“有人在西面林中發現了被砍伐的樹樁,還自溪邊找到了埋在沙土下的野雞羽毛,發現樹樁和羽毛的區域位于牛族區域,熊族人不會往那里去,而牛族最近的一處村莊也在百里之外,牛族的族人也不會往那里去。”
聽得王栗言語,酒糟鼻和吊喪眼緩緩點頭。
王栗又說道,“與雞毛一起被發現的還有野雞的內臟,那些腸肚并沒有腐爛,由此推斷埋藏時間不會超過三天。”
“他帶出來的那個女仆跟他可有茍且之事?”吊喪眼問道。
“那倒沒有,”酒糟鼻搖了搖頭,“那女仆不過十四歲,長的甚是黑丑,那小子之所以對她甚是眷顧,乃是因為初到大丘時熊族人對他不甚友善,行動不便之際是那女仆施以援手,幫他背柴葺屋,雪中送炭,二人由此結下了情誼。”
吊喪眼抬手捻動著頜下胡須,“他與那女仆既無茍且之事,怕是不會舍身相救。”
酒糟鼻擺了擺手,“鄭兄有所不知,早些時候姜百里為了搶奪牛龍锏曾率人夜襲大丘,女仆的奶奶喪生大火,自那之后那小子便對她關懷備至,不但提攜她成為勇士,還指派專人教她認字,不久之前離開大丘往這邊來,也只帶了她同行,足見二人之間情誼匪淺。”
“那便好了,”吊喪眼點頭說道,“倘若他遲遲不肯出現,便抓了那女仆施以酷刑,逼她發出慘叫,看他還能不能藏的住。”
酒糟鼻擺了擺手,“這是后話,萬一此時那小子藏在洞中,不曾發現霧山起火,便不會往近處來,就算那女仆叫的再大聲,他自遠處也聽不到。在用刑之前,我們要放那女仆騎馬離去,追著她自林中四面奔逃,自各處留下蹄印,那小子如果發現蹄印,定會循之尋找。”
“他如何知道那蹄印……”
酒糟鼻抬斷了吊喪眼的話,“二人帶來的那匹馬與尋常馬匹不同,是個蠢鈍之物,不會奮蹄奔跑,只會碎步疾行,留下的蹄印自然與其他馬匹不同。那小子此前曾經牽馬往南疆去,自認識得那馬匹的蹄印。”
“高洞主,鄭寨主,二位自此處坐鎮靜候,我去那村寨與小的們面授機宜。”王栗說道。
酒糟鼻說道,“你在南疆曾與他打過照面兒,他認得你,見你出現,必不現身,你留在此處俯覽觀察,我和鄭兄往村寨去。”
王栗點頭同意。
酒糟鼻轉身欲行,突然想起一事,回頭沖王栗說道,“若他現身,立刻擊殺,萬不能讓他跑掉。”
“曉得。”王栗正色點頭。
酒糟鼻和吊喪眼對視了一眼,施出身法,借著樹木的遮掩,自樹下往東去了。
偷聽三人時,吳中元一直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唯恐呼吸聲粗重會被對方察覺,待酒糟鼻和吊喪眼離開之后方才略有放松。
酒糟鼻和吊喪眼穿的都是便裝,看不出身份來歷,但根據二人的身法來看,這二人都是洞淵修為,真正的紫氣高手,而王栗乃居山淡紫靈氣,單是紫氣高手就有三個,還有不少嘍啰正在霧山行兇,想要救走阿洛難比登天。
他靈氣修為太低,唯一的依仗就是風行術,風行術催到極致勉強可以達到太玄修為的移動速度,但這是在沒有負重的情況下,如果背了阿洛,怕是連紫氣洞淵的速度都達不到,根本無望突圍。
此外,三人此前的交談也證實了他的猜測,這群人是吳熬請來的,如若不然,不可能對他的情況知道的如此詳細,甚至連他與阿洛是怎么認識的都知道。
還有,也只有吳熬才會直接取他性命,如果是黎泰等人,一定會抓活的,因為此時只有他才感知到青龍甲,也只有他能把青龍甲召回來,如果直接把他殺了,青龍甲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除了憤怒,還有震驚,這些天不管做什么他都是小心翼翼,唯恐留下蛛絲馬跡,但敵人還是找到了他留下的痕跡,正所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敵人太用心了,任憑他如何小心,還是沒能做到萬無一失。
就在憤怒焦慮之時,一瞥之下發現王栗正在擰解腰繩兒,不問可知是要解手。
見此情形,吳中元心中一凜,開始暗自緊張,機會來了,此時他與王栗的距離約在十丈左右,如果搭箭彎弓施展三星追月,在王栗不曾防備的情況下,有一定的射殺機率。
人在解手的時候是最放松的,大致估算,如果在王栗解手的時候偷襲,成功率能達到五成,而王栗成功避開的可能性也有五成。
想要提高成功率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縮短距離,但這個不太現實,只要一動,王栗就能聽到異響。還有個辦法就是不射頭,改射胸腹,胸腹的目標較大,避開的可能性較小,但缺點是很可能無法一擊斃命。
沒有太多的時間供他縝密斟酌,此時王栗已經開始撒尿了,機會稍縱即逝。
面對著強大的對手,任何人都會緊張,吳中元也不例外,但緊張歸緊張,他還是動手了。
開弓之前先封穴道,催發風行術,然后四箭齊發,射出箭矢之后立刻拔出匕首縱身躍出。
偷襲正在撒尿的敵人是有失光明的,但光明是應對光明的,面對著卑鄙的對手,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不管壞人多卑鄙,好人都得堅持光明,那做好人實在是太吃虧了。
王栗有所察覺的時候箭矢已經飛到了近前,他瞄準的是王栗的后背,王栗是紫氣高手,反應甚至敏捷,聽到破風之聲并不轉身,而是聽風辨位,歪身閃躲。
箭矢首尾相連,命中右肩,催頂加力,徑直貫穿。
受箭矢力道引帶,王栗打了個踉蹌,待他轉過身來,吳中元已經沖到了他的身前,匕首橫揮舞,大力割喉。
匕首揮過的同時,王栗右掌擊出,直中吳中元前胸。
王栗雖是倉促出手,這一掌卻也凝聚了他五成以上的靈氣,吳中元前胸中掌,立刻吐血倒飛。
在他噴出鮮血的同時,大量血液也自王栗的脖頸噴濺而出,王栗雙手抓握脖頸,踉蹌后退。
一直飛出數丈,吳中元方才跌落地面,山坡陡峭,落地之后站立不穩,又往下連番翻滾,直到滾出十幾米才被一簇灌木擋住。
此時他雖然難受,神志卻仍然清醒,吐出鮮血之后呼吸還算順暢,只是呼吸之間肺臟氣管刀割一般的疼痛,而胸前一片麻痹,急切抬手撫摸前胸,王栗的這一掌打在了他的胸骨上,胸骨堅硬,未曾斷裂,但內傷肯定頗為嚴重,胸腔里的各種臟器盡受震蕩。
紫氣高手的生命力極強,便是氣管被割斷,右胸被貫穿,王栗也不曾立刻咽氣,眼見自己傷重必死,氣急敗壞的想要沖出來殺他。
但王栗雖然沖到了近前,卻沒能再度出手,松開了抓握著脖頸的雙手之后,大量鮮血再度其自腔子里狂噴而出,發出一聲低沉嘶啞的怪叫之后,王栗撲倒在地,蹬抓抽搐。
吳中元撐臂起身,挪到一旁,等他咽氣,他低估了紫氣高手的實力,自己中了王栗一掌還能活著,有多方面的原因,王栗中箭在前是其一,倉促出手沒有用上全部靈氣是其二,其三是此前自己為了催發風行術封閉了身上的九處穴道,中掌之后這九處穴道被盡數沖開,此舉消耗了對方攻來的部分靈氣,抵消了不少力道。
大部分的經驗都是自教訓中吸取的,此番雖然偷襲得手,吳中元卻是后怕不已,風行術雖然神異,卻也有局限和弊端,一旦出手攻擊對方,速度立刻就會減慢,而且還無法在瞬間再度提速,這就給了對手趁機出招的機會,利用風行術攻擊對手,不啻于火中取栗,根本無望全身而退。
片刻過后,王栗終于斷氣。
吳中元也彎腰上前,解下了王栗的鞋子,他的鞋子早就磨爛了,之前一直是用布條纏裹的。
他有搜集戰利品的習慣,這次也不例外,但王栗身上沒什么特別的東西,除了幾枚動物的內丹和幾個裝著鹽巴的竹筒,就只有一包鹵肉和半袋酒水。
動物的內丹是牛族淬煉丹藥的必需品,也可以作為貨幣使用,鹽巴正是他急需的,他有傷在身,吞咽疼痛,便沒有吃那鹵肉,只是把那半袋酒全喝了,倒不是用它來為受創的臟器消毒,而是為了麻痹神經,緩解疼痛,王栗先前的那一掌令他痛苦非常,連腰都不敢挺直。
便是殺掉了王栗,想要營救阿洛也很困難,身在此處,能夠隱約的聽到東面村莊里有慘叫聲傳來,發出慘叫的并不是阿洛,而是霧山的村民,酒糟鼻和吊喪眼等人為了引他過去,故意虐殺折磨,令村民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慘叫。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村民之所以遭此劫難,他脫不得干系,但也并不能因此就將所有責任歸咎于自己,人不能推卸責任,但也不能亂攬責任,真正的兇手是酒糟鼻和吊喪眼,如果有能力,他一定會去援救,但他沒能力施以援手,這時候過去就是腐仁,結果就是送死。
便是明白這個道理,村民的哀嚎還是令吳中元揪心不已,他是誘因,酒糟鼻和吊喪眼是兇手,但罪魁禍首卻是身為大吳的吳熬,這筆賬得算到吳熬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