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元愣住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件事情跟之前的那件事情性質完全不同,之前保護趙大中頂多算是防衛過當過失殺人,這可是故意殺人,故意殺人是要判死刑的。
待得緩過神來,急切問道,“大爺,廠長為什么會被殺,兇手抓到了嗎?”
“可能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遭報應了,”老頭兒貌似對廠長意見很大,沒有悲傷反倒帶著些許快意,“好像還沒抓著,不過一個瘸子,就算跑又能跑多遠哪,唉。”
吳中元心頭略輕,“謝謝大爺。”
“沒事兒,沒事兒,這大過年的你怎么這么早出來找工作啊?”老頭兒一個人看門兒,很想找人說話。
吳中元哪有心思跟他閑扯,剛想離開,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大爺,您怎么知道殺他的是個瘸子?”
老頭兒警覺了,支支吾吾的不接話茬,轉身走了。
吳中元心里有數了,林清明很可能來過廠里,搞不好就是這個看門的老頭告訴了他服裝廠老板的住處。
離開服裝廠,吳中元自路旁坐了下來,服裝廠老板是黃萍墜樓的罪魁禍首,林清明報復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最擔心的就是林清明會殺他,沒想到林清明真的這么干了。
有句話叫患難見真情,林清明雖然一直瞧不上黃萍,但是在自己瘸了之后,黃萍并沒有嫌棄他,接屎接尿的伺候,別說是重情重義的林清明,就是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感動。
林清明話不多,他可能從未跟黃萍有過什么承諾,但是在他心里已經認可并接受了黃萍,而今黃萍墜樓,最好的結果是成植物人,希望沒了,林清明萬念俱灰,所以才會毫無顧忌的痛下殺手。
現在是中午,天上有太陽,挺暖和,但吳中元卻一直在發抖,林清明殺掉服裝廠老板的同時也將自己送上了絕路,加上之前還有案子沒結,一旦被抓到,肯定會被槍斃,國家的法律可沒規定瘸子殺人不用判死刑。
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林清明,如果不會判死刑,他一定會勸林清明自首,但現在他不會了,哪怕陪著林清明亡命天涯,至少兄弟二人還在一起。
如果做不到大義滅親就不是好人,那他真的算不上一個好人,不過他至少還算是個人。
吳中元一直急切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林清明會去哪兒呢?
這年頭兒,警察破案全靠監控,城里到處安監控,林清明也應該知道這一點,他又瘸著一條腿,警察很容易就能確定他的身份,所以他不太可能待在有監控的地方,很有可能往山里躲。
但仔細想來,不對,這不符合林清明的作風,林清明自己應該很清楚故意殺人的后果,他極有可能跟時間賽跑,趕在被抓到之前做一些在他看來必須做的事情。
這時候林清明最關心的無疑是黃萍,想要維持黃萍的生命,就必須付出高昂的醫藥費,不出意外的話,林清明現在很可能在設法搞錢。
以林清明的為人和智商,絕不會去打金融機構的主意,況且他還瘸了一條腿,行動也不方便。
思慮良久,吳中元突然站起,伸手攔車,他想到林清明可能會去哪兒了。
攔到出租車之后,吳中元沖司機說道,“去大中地產。”
黃縣沒人不知道大中地產,那是趙大中的公司,林清明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一定在記恨趙大中,他為趙大中出生入死,救了趙大中的命,最后趙大中卻過河拆橋,連醫藥費都不給他。
而今林清明沒了顧慮,一定會去報復趙大中,他可能不會殺趙大中,卻一定會讓趙大中出錢給黃萍治病。
十幾分鐘之后,出租車停了下來,吳中元下車,走向大中地產的傳達室。
春節全國都放假,這里也不例外,公司的大門是關著的,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走到傳達室外,仍不見有保安出來,吳中元就歪著頭往傳達室里看。
一看,嚇一跳,兩個保安都倒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背后,嘴里還塞著毛巾,正在拼命掙扎。
吳中元看到了保安的同時,保安也看到了他,支支吾吾的沖他求救。
吳中元剛想上前解救,想了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兩個保安肯定是被林清明給綁起來的,林清明綁他們,肯定不是為了逼問趙大中的住處,因為林清明曾經給趙大中當過保鏢,自然知道趙大中住在哪兒。
雖然一時之間想不明白林清明為什么會綁住這兩個保安,他卻知道不能給二人松綁,不然二人一定會報警,不管林清明正在干什么,都會對他產生不利的影響。
想到這里,便裝瞎,只當沒看見二人,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轉身之間,突然發現公司的東南角落停放著一輛黑色轎車,這是一輛很貴的好車,難道趙大中和林清明現在就在辦公樓里?
但是這也只是他的懷疑,畢竟趙大中有的是轎車,也可能是春節期間一直停放在這里的。
想要確定這一點也很容易,只需把保安嘴里的毛巾拔掉就能知道。
短暫的猶豫之后,吳中元跳過大門,進入了傳達室,拔掉了其中一個保安嘴里塞著的毛巾。
“怎么回事兒?”吳中元沉聲問道。
“快報警,趙總被殺人犯挾持了。”保安上氣不接下氣。
“他們現在在哪兒?”吳中元問道,保安既然以殺人犯稱呼林清明,說明他們極有可能已經知道了林清明殺了服裝廠廠長一事,畢竟這只是一個小縣城,消息傳播的很快。
“在樓里,”保安說道,“快,快松開我。”
“趙大中的辦公室在幾樓?”吳中元問道。
“三樓。”保安說道。
吳中元沒有再問,也沒有給保安松綁,而是把毛巾又塞進了他的嘴里。
趙大中很有錢,辦公樓是現代化的,需要刷卡才能進去,吳中元進不去,只能繞到辦公樓背面,爬墻而上。
三樓北面有個廁所,廁所的窗戶沒關嚴,他就自這里進去。
現在辦公樓里沒人,很安靜,說話有回聲,吳中元循著聲音找到了趙大中的辦公室。
吳中元能聽到說話聲,林清明自然也能聽到腳步聲,兄弟二人一起長大,他自然能聽出吳中元的腳步聲,不等吳中元推門,林清明的聲音就自里面傳來,“這件事情跟你沒關系,在外面等著。”
再次聽到林清明的聲音,吳中元心里五味陳雜,“哥,你沒事兒吧?”
林清明沒有回答。
吳中元不放心,還是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林清明和趙大中兩個人,林清明坐在客人坐的沙發上,趙大中蹲在墻角,正在開保險柜。
吳中元沒說話,只是默然的走到林清明旁邊。
林清明面無表情,一直在盯著趙大中,也不看他。
趙大中回頭看了吳中元一眼,回過頭繼續開保險柜。
很快,保險柜被打開了,里面有很多錢,成捆的,一捆一捆的,全是錢。
“給我二十萬。”林清明很平靜。
“全給你。”趙大中說話哆嗦。
“我只要二十萬。”林清明說道。
趙大中雖然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堅持,拿過袋子,戰戰兢兢的裝了兩捆,如履薄冰的走過來將袋子放到了林清明面前的茶幾上。
“我是為你受的傷,這二十萬是我應得的醫藥費。”林清明拿起袋子,拄拐離開。
吳中元看了一臉錯愕的趙大中,快步跟上了林清明。
“別跟著我。”林清明說道。
“哥。”吳中元依舊跟著。
“我殺了人,你跟著我會受到牽連。”林清明沉聲說道。
“你感覺我怕受到牽連?”吳中元正色問道。
“你不怕,我怕,我這輩子已經完了,但你還有希望,”林清明將袋子遞給吳中元,“這錢你拿著,去交你嫂子的醫藥費。”
吳中元回頭,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趙大中正在里面看著他們。
“有錢人都惜命,他是不會報警的。”林清明將袋子塞到了吳中元手里,“她家里由你去說吧,有時間的話就去醫院看看她。”
“哥,你有什么打算?”吳中元關切問道。
林清明沒接吳中元的話茬,繼續說道,“跟醫院說,以后的醫藥費我會直接打到你嫂子的住院卡上,讓他們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護工。”
“你要去哪兒?”吳中元追問。
“掙錢,我這輩子沒拿過不該拿的錢,我不會去偷也不會去搶,活一天干凈一天,”林清明轉身移步,“別跟著我,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你也很清楚,你跟著我,我更容易被抓住。”
吳中元萬分悲傷,卻仍然在后面跟著。
林清明一瘸一拐的在前面走,吳中元跟在后面哭。
“男人不能哭。”林清明低聲呵斥。
吳中元不敢哭了,只敢暗自悲痛。
下到二樓,林清明沒有繼續往下走,而是走到東面的窗戶前拉開了窗戶。
窗戶外面是外墻,外墻的墻根下停著一輛踏板摩托車,不消問,這是林清明早就安排好了的。
林清明單腿躍出,自墻頭上勉強借力,堪堪落地。
吳中元后隨,落地之后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林清明騎上摩托,打著火兒,將手里的拐杖遞給吳中元,“還給醫院。”
“哥。”吳中元悲傷。
“你也不小了,也該獨立生活了,我以后沒法兒照顧你了,”林清明嘆了口氣,“別學我,別沖動,快意恩仇是要付出代價的。”
吳中元重重點頭,“你要去哪兒?我以后怎么找你?”
林清明沒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吳中元的肩膀。
剛加油門駛離,突然想起一事,又停了下來。
吳中元急忙跑了過去,“哥。”
“回去跟醫院說,只要卡上還有錢,就請他們繼續治療,如果連續三個月卡上沒錢轉進去,就說明我已經不在了,讓他們把管子拔了,讓你嫂子跟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