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搖頭：
“吳掌柜收下了馮大家的帖子，道是會交給東家。”
程曦聞言雙肩微落，訥訥“哦”了聲。
她即將離京，想在這之前為馮家尋一些后路。
雖說程欽處已打了招呼，但若程原恩真有退避的打算，那老爺子遲早也是要回鄂州去的。
馮家的事都還沒安排妥，她怎么也不放心，最終還是想到了容潛。
——當初這一切出發，原本也是為了他。
行軍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她早就盤算過，城陽王現有的糧草來源除了甘肅寧夏兩處屯糧外，最有可能便是四川的運糧——隴南郡主的封地就在四川，與甘肅比鄰。
除此之外，城陽王只有打過山西破了大同，才能得到糧草。
馮家的米糧生意若能滲入山東、河南甚至山西等地，無疑是極大助力——容潛必然想得到這點。
她決定等消息看看，若容潛過了幾日都沒有反應，那就再另做打算。
錦心見程曦神情失落，便將小幾上首飾又推了推，道：
“小姐，奴婢瞧著這些釵飾得體又不失精雅，吳掌柜說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您若要去千秋宴，倒正好可以用上。”
程曦聞言看去，目光被其中一支如意草纏枝絞絲鑲寶簪吸引。
她拿起簪子，見上頭嵌著淡黃色瑩潤晶透的寶石，轉動間可見隱隱瑩光流逝。
錦心笑道：
“小姐，這是流晶玉。”
程曦愕然抬頭：
“流晶玉？”
她見過滴翠如墨的流晶玉，蘇皇后那支簪子、北地容老夫人的明月珰，都是流晶玉做的。
“這是海外倭島來的，據說那里有會噴火的山，才能產出這種黃色的流晶玉來。”
吳掌柜特意說的這般詳細，可見此簪珍貴，也可見心意之重。
程曦不由看著簪子怔怔發呆。
良久后，她才低聲道：
“收起來罷。”
錦心愣了愣，見程曦已然背過身躺下，漆黑如緞的發上簪著那支修補好的白玉簪。
程曦每日戴著它。
錦心無聲嘆氣，將首飾收了起來。
裴霖看著白青涯手中名帖，皺眉道：
“馮寶祿？差點讓人宰了的那個？”
白青涯點點頭，看著帖子也有些意外：
“方才老吳送來的，說今日馮寶祿是由那位秦護衛陪著去的金銀樓。”
裴霖意外道：
“秦肖？”他頓了頓，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對了，爺找你呢。”
白青涯聞言忙將名帖收起，匆匆去了書房。
書房內除了容潛外還有一個人，與容潛相對而坐端著茶碗，身著赭色竹紋緞袍，黑色官靴，身形清瘦。
白青涯進去時，聽那人正說道：
“……兵部提了程時，萬蔚道西寧衛指揮同知乃從三品，程時無功憑升未免有徇私之嫌。陳考不好明著出面幫程原恩，別人自然也不會多言。”
容潛為那人續上碗中茶，抬眼看見白青涯。
那人見狀回過頭來，卻是莫良佐。
“莫閣老。”白青涯作揖見禮。
莫良佐知道白青涯原是何琨身邊之人，沖他微微頷首。
容潛示意白青涯落座，而后看著莫良佐問道：
“卻不知最后提了誰？”
莫良佐輕扣碗蓋，笑道：
“萬蔚自程原定上報的將領名單中選了一人，是云川衛指揮僉事，此次平亂有功，程原定上報朝廷為其授總兵府游擊將軍。”
這樣一來，此人反因有功而要離開據守多年的大同，前往甘肅西寧衛。
一個是西寧衛所指揮同知，一個是大同總兵府游擊將軍，萬蔚這下不僅惡心了別人一把，還順道將程原定身邊可信之人拔除一個。
萬蔚深諳昭和帝的心思。
容潛想起程曦上次入宮，寧王與萬妃的謀劃落空，萬家同程家最后一絲同盟的可能性也沒了。
“程閣老最近有些向著陳考，萬蔚索性撕破臉也不奇怪。”他淡淡道。
莫良佐聞言點頭，卻沒有注意到一點——容潛對所有人皆是直呼其名，唯獨對程原恩一直以“閣老”相稱。
他低頭淺飲一口茶，道：
“但程原恩越是如此，陳考越不敢為他說話。”
若程原恩與陳考兩人互幫互助，在昭和帝眼中那就是妥妥的同盟關系——誰不知昭和帝如今有些忌諱程原恩？
陳考最多私下行事，明面上卻是不敢露出一絲要拉攏程原恩的樣子。
容潛對程原恩的心思隱約有些猜測。
他壓下不提，說起另一事。
“有件事，想先讓您心中有個底。”
說著吩咐白青涯將山東錢家假造糧倉、虛繳皇糧之事說與莫良佐知。
莫良佐聽罷，捻著胡須沉吟片刻，道：
“此事要先行查辦倒也不難，只是……水師之事才息，動靜太大會不會惹人懷疑？”
容潛道：
“自有人會去查辦，我等靜觀其變即可。只是……”他話鋒一轉，“若皇上又私下招您去問此事，您不妨這般回他。”
容潛自袖中取出一張紙交給莫良佐。
莫良佐打開一看，見上頭列了五六條，均是昭和帝可能會提的問題，以及要如何回答的話。
他掃了眼，暗暗心驚容潛心思之縝密，卻仍皺眉道：
“皇上雖喜歡私下詢問閣中議事之況，但也只是想知道各人心思想法罷了……況且僅憑一個錢家，怕是對萬蔚造成的影響不大。”
容潛聞言，低頭一笑：
“無妨，”他闔上手中茶蓋，“……只要馮寶在場便可。”
莫良佐暗忖容潛辦事向來穩妥，便也不再多問，將紙收入袖中后起身告辭。
容潛親自送他出府，回來后卻見白青涯仍在書房候著。
“有事？”
白青涯將馮寶祿的帖子遞過去，說了秦肖陪同前往之事。
容潛一怔。
她讓馮寶祿來找自己……為何？
“什么都沒說？”
白青涯搖頭：
“只說久仰大名，來拜會東家。老吳沒應承，客客氣氣將人送走了。”他遲疑了下，問道，“……要見嗎？”
容潛捏著帖子的指尖緊了緊。
她若想要自己幫忙，一開始便可讓馮家直接來尋他。此后馮寶祿出事、馮家生變以及秦肖暗查山東、投送密信等，她都獨自而行。
……卻為何在諸事即將落定時，將馮家引薦來他處？
容潛不由眉峰緊鎖，閉目靠著椅背沉思。
白青涯靜靜候在一旁，卻聽容潛忽然開口道：
“馮寶祿的女兒回到湖廣后，有什么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