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回來的？可請了大夫？”她急聲問道，隨即轉頭吩咐錦心，“讓秦肖備車！另取了我的名帖去將傾元堂的大夫請來。”
錦心點點頭快步退了下去。
程曦跳下羅漢床匆匆換了身裝束，便帶著人去了馮家父女下榻的客棧。
馮三小姐臉色蒼白、雙眼通紅，一見到程曦立時便哽住了喉。
“……九爺。”
程曦快步走到床邊，見馮寶祿面色灰白躺在那，雙目緊閉、嘴唇青紫，雙頰陷下去，臉上頸上還有許多淤痕與傷。
她一驚，暗忖果然不大好。
“大夫怎么說？”
“開了藥給父親灌下去了，說是若能吊住這口氣，過幾日便能保下來……”馮三小姐聲音漸輕。
若吊不住，馮寶祿只怕就兇多吉少。
程曦心下微沉，不由面色凝肅問道：
“可知是怎么回事？誰送馮大家回來的？”
馮三小姐搖搖頭。
“今日一早客棧掌柜的來找，說是父親讓人送回來在后頭院子里。待我去時只見父親躺在馬車里，沒有其他人……問了掌柜的，說是兩個年輕男子送父親回來的，放下人便走了。”
這事忒過怪異！
程曦心中疑惑重重。
馮寶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人送了他回來？那些人又為何會知道要將人送來此地？
將人送到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為何不肯讓人知道身份？
“你父親不是帶了隨從嗎？人呢？”
馮三又搖了搖頭，面上毫無血色。
“……只有父親回來。”
程曦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們便沉默相對，一時無語。
錦心帶著傾元堂的大夫匆匆趕來，后頭還跟著探頭探腦的客棧伙計。
那伙計見到馮三小姐便客氣地笑道：
“掌柜的讓小人來瞧瞧，客官可有什么幫把手的？”
馮三小姐不由氣苦難當。
先前掌柜怕馮寶祿死在客棧里傳出風聲，便不肯讓她將人抬回來，后來還是拿了一百兩銀票堵了他們的嘴。
現在卻又讓人來打探！
她寒著臉冷冷打發了那伙計：
“去回你家掌柜的，若當真有什么不妥，我等自會早早離去，絕不給他添晦氣！”
程曦一怔，不由瞥了馮三小姐一眼。
沒想到竟是個硬脾氣。
伙計尷尬地退下了，錦心忙引著大夫來到床邊為馮寶祿診治。
那大夫仔細診脈后又翻看了馮寶祿的瞳仁與口舌耳鼻，繼而道需為他脫衣驗傷。
程曦便留了錦心與念心幫手，自己與馮三小姐來到隔壁屋子耐心等候。
“三小姐。”她靜默許久后忽然道，“你放心，此事我必給你一個交代。”
馮三小姐一怔，隨即極輕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程曦便也不再說什么，只是在一旁蹙眉沉思，想著此事來龍去脈。
按日子算來，馮寶祿應該已經入了山東境，他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常年走南闖北見過世面，此番遭難絕無可能是遇上山賊流民這等意外。
那極有可能，就是與他此行目的有關。
馮寶祿是去打聽山東境界米糧商號的，按理不會高調行事，卻不知怎么竟惹來這般橫禍？
還有，送他回來的人是誰？
對方下這般毒手，為何卻留了他一命？那個隨從是遭了難，還是半路逃脫了？
程曦腦子發漲，暗忖此事憑她自己怕是無法給馮家父女交代，只能去求助程欽。
程曦不皺起眉，暗忖自己沒有人脈、沒有能力，要做什么事都諸多掣肘只能求助家人。此番本想通過馮家慢慢培養自己的人脈與財力，誰知馮寶祿卻先出了事！
程曦不由握緊了拳——自己太弱小了。
約半個多時辰后，錦心自隔壁過來請人。
程曦與馮三小姐相視一眼，立即起身匆匆過去。
大夫將幾枚細長的銀針擺在布上，同她們解釋道：
“……顱中與腹腔均有淤血，此血不化，則大兇。”
而后開了張化瘀活血的方子。
馮三小姐接過藥方立時便命人去抓藥。
程曦親自送了大夫出去，大夫直言告訴她這種情況能不能醒來只能看馮寶祿造化，但十有八九不過是拖日子罷了。
程曦背上泛寒。
她送走大夫后將念心留下照顧，繼而跳上馬車趕去了白云觀。
“……拖著道真先生便趕回來救馮寶祿。”
細小的墨點暈在紙上，容潛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程曦對馮家父女竟這般重視，愿意親自奔波跑去請道真來救人。
“行兇者何人？”
裴霖聞言不由吞了吞口水。
“當時救人要緊……”
裴霖人手有限，只派了兩人跟著馮寶祿。一來對方一群人忽然冒出來發難，二來裴霖的人只接到命令跟著馮寶祿，卻沒說要保護他。
他們怕貿然出手會暴露，也怕萬一人死了會壞事，猶豫再三最終在緊要關頭救了人。
若不然，只怕馮寶祿尸骨爛了都沒人知道。
容潛自然也想到了其中原因。
他不由微微皺眉。
程曦今日一收到消息便立刻出府趕過去，送走大夫又直奔白云觀請道真……她為此事這般著急上心，那么馮寶祿此行就算不是受她所托，怕也多少與她有些干系。
她為何突然對山東的米糧商號感興趣？
此外如今出了這等事，程曦必然不會息事寧人，她一定會去查究。
容潛放下筆，又拿起手邊一本小冊子。
這是從馮寶祿身上搜來的，上頭仔細記錄了他此行一路分別在何處停留，到過哪些府縣，又打聽過哪些商號。另外就是各地這十幾年來產糧、豐災情況，以及這些年的收糧價格。
容潛先前已然看過一遍，山東的米糧生意都是捏在三家商號手里的。要查出這三家商號背后東家是誰不難，難就難在要知道馮寶祿究竟惹了哪一家。
他又將馮寶祿的冊子仔仔細細翻看，對上頭寫的每一條內容都不曾錯漏。
裴霖悄悄退出書房，來到東邊茶房與撒木一道圍著爐子取暖。
他問起撒木那天程曦遇上陳沚的情景：
“……當真踢了老二？”
撒木嘿嘿一笑，將那日情況又眉飛色舞說了一遍：
“……又狠又準，連我都沒反應過來！”
裴霖嘴角一抽，暗忖程曦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大家閨秀模樣——誰家小姐能下得去這種腳！
也虧世子爺聽說此事時居然面不改色，絲毫反應都沒有。
裴霖嘖嘖搖頭，又琢磨著程曦既然看到了撒木，怎得居然也一點反應也沒有，事后就好像從來沒見過撒木一樣？
世子爺與程小姐之間這種怪異的默契也是少見了。
他正要同撒木感嘆一番，茶房的門忽然打開，容潛拿著那本冊子走進來。
“去查清楚這幾處糧倉商號的東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