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
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
昏黃的圓日掛在天際，平坦無垠的廣漠隱約可見遠處朦朧城廓。
畜蹄聲伴隨著車輪碾壓過石子，發出錯落的聲響。一批馱著幾十輛貨物的商隊正緩慢行進在西境古道上。
商隊中有牛車二十余輛，馬車兩駕，十幾位行商人與四十余佩刀護衛。
在隊伍最前方領頭的衛隊長遮目眺望前方，見城廓越來越明顯，便示意手下去通知后邊的人。
護衛拿刀鞘拍了拍馬臀，馬兒小跑著來到商隊中間，他朝牛車上的人高聲道：
“幾位掌柜，前頭就要到蘭州府了！”
牛車里圍坐著幾個行商打扮的人，當中有個裹著厚厚羔羊皮襖子的中年人聞聲探出頭，朝前方看了看，問道：
“今日城門落鎖前能入城罷？若不然這天寒地凍的，住在城外驛站可挨不住！”
車內便有人笑他：
“你個老貨，這般便說挨不住，想是前幾日在那粉頭身上太賣力了罷！”
惹得人群一陣哄然笑罵。
忽然有人想起什么，與那護衛交代道：
“勞煩去后頭與程老爺也說一聲，早些將路引備好，省得一會入城生出波瀾。”
那程老爺是商隊在西涼官道上驛站偶遇見的，當時程老爺聽聞商隊要去蘭州府，又見商隊護衛人多，便出了些銀子與他們一道隨行。
護衛聽了便拍馬行至商隊最末的兩駕馬車前，略帶恭敬地對車內人說道：
“程老爺，前頭就是蘭州府了，至多半個時辰咱們便能入城。”
車內有個蒼老穩重的聲音傳來，溫和回道：
“知道了，有勞。”
護衛剛想轉身回去，便聽后頭那輛馬車上有個嬌俏的聲音低低驚呼：
“小姐，斗篷！”
緊跟著馬車上厚厚的棉布簾子被撩起來，一個身穿雪紅束腰棉錦小袍的少女一下自車內鉆了出來，到轅架上趕車的少年身旁坐下。
精致的小臉襯在一圈毛茸茸的衣襟狐皮領子中。
她朝前方伸長脖子看了看，雙眼亮晶晶地朝護衛笑著問道：
“那蘭州府里頭，可是就能見到駱駝了？”
護衛雖不是第一次見到少女，卻仍讓她這一笑給晃了眼。
他怔怔還來不及回話，就見車簾子又撩起，一個圓臉大眼的少女抱著一身厚厚的銀狐裘斗篷探出身來，瞪著眼念道：
“小姐！您也不瞧瞧如今都什么天了！”
說著用斗篷將少女團團裹起來，僅露出一個腦袋——瞧著像是一只雪白的小狐貍。
護衛不禁笑出聲，高聲道：
“是，蘭州府里頭隨處都可見到駱駝，您看多了就不覺得稀罕了！”
少女聞言忍不住晃了晃穿著羔羊皮小靴的腳，對一旁趕車少年出餿主意道：
“秦肖，要不到了蘭州府，咱們將馬兒換成駱駝罷？等回去后你就能和人家吹牛，說自己趕過駱駝車，那多威風啊！”
不消說，這正是跟著程欽跑去西北的程曦。
只見秦肖坐在轅座上，雙耳凍得紅通通的，笑道：
“只要老太爺同意就成！”
卻聽前頭趕車的程定忽然高聲笑道：
“小姐，單是駱駝那股味兒您就受不了，且歇了這心思罷。”
程曦一怔，也扯了嗓子高聲問道：
“程定，你見過駱駝嗎？駱駝的味兒很重嗎？”
惹得一眾人哈哈大笑。
念心鉆里，抱著湯婆子靠在壁上，對正在撥弄炭盆的錦心道：
“待小姐一路玩回京中，只怕老爺和夫人要不認得自己的女兒了！”
好好一個高門千金，如今都學會扯著嗓子同爺們喊話了。
錦心抿了嘴笑，并不認為王氏會不滿程曦如今的性子。
她將炭盆撥弄旺，蓋上描畫銅蓋，笑道：
“可京中也找不出第二個如咱們小姐這般鮮麗的人兒了。”
坐在外頭的程曦聽了，不由心下感慨錦心知音。
此番西北走一遭，當真不枉她再來人世過一回！
自十月初程欽帶著程曦從鄂州出發，一路往西，途徑襄陽、西安、平涼，如今到了蘭州府。
程曦這一路游玩，隨性恣意，簡直就跟小野馬一樣幾乎快要脫了韁。
待過了西安進入甘肅地界后，她見到了一碧千里的天空，也見到了黃沙莽莽和大漠孤煙。
程曦徹底被震撼了！
她第一次站在無垠荒漠中環顧四方時，深覺天地浩瀚、人如螻蟻，竟然忍不住淚目。
在這樣的天空下，連自己一介小小女子都頓生豪情，何況那些熱血兒郎？
難怪程時不肯回去，難怪程暉心心向往！
她看著遠處青灰色的城墻磚石漸漸明顯，便也不再里去。
西境日落要比中原地區晚些時辰，蘭州府官定的城門關閉時辰是酉時。
西北人煙稀少，如今又是凜冬寒季，待申時末商隊到了城門下后，程曦發現他們是唯一入城的人。
商隊排在城門外，守城的一隊兵衛執槍矛上前來檢查。
商隊里有個管事將一眾路引交給守門衛兵，又悄悄塞了些散碎銀子與他。
那衛兵頭頭仔細盤查了各人路引后，又查看了幾車貨物，見都是些綾羅絲綢、茶葉瓷器等物，倒也不曾刁難。
守門衛兵又來到程欽與程曦的馬車前，見馬匹蹄長駿美，車駕古樸考究，實為罕見，不由暗生警惕。
程定今日卻沒有如往常那般遞交路引，而是將程欽的官引遞了過去。
那守城衛兵瞥見上頭內容后面上神容一變，忙又仔細看了兩回，這才恭恭敬敬將官引遞還給程定，揮手讓手下讓開道來。
商隊陸陸續續地入了蘭州府后，商隊管事將程欽一行帶到當地最大的客棧前安頓。
他同程定道：
“……會在此地換駱駝并盤桓幾日，還有幾人要去甘州，若程老爺屆時想要一道同行，便早些來告知一聲便是。”
程定道了謝，與那管事辭別。
程欽自車中走下，裹著一身漆黑貂毛斗篷。
他看了看客棧，轉身吩咐道：
“這幾日便在此落腳罷。”
程曦聽了就高高興興從車上蹦下來，吆喝著秦肖搬東西。
客棧中早有那眼頭靈光的活計湊上前來搭手幫忙。
街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紛沓聲。
程曦回過身，只見一隊府衙官兵在人群避讓中匆匆朝他們奔來。當先一人身著大紅麒麟服，撩著衣擺幾乎小跑著，嚴寒冬日里額頭上竟然微微冒汗。
程欽怡然背手站在客棧門外臺階上，聞聲緩緩回過頭。
只見那人幾步走到程欽跟前，躬身行禮道：
“下官蘭州知府周望，不知威遠侯蒞臨，有失遠迎！”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