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院。
刺桐躬身站在沈濯面前:“小人把大理寺去了修行坊的事情告訴了老爺,老爺很緊張。但并沒有鬧著還要出門。反而跟小人說,什么人都不見。”
哦?!
沈濯高高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呵呵輕笑,接著越笑聲音越大,直到笑彎了腰。
終于,沈濯最后重重地舒了口氣,看向刺桐:“有時候我真希望這種事不用我出面。”
停頓了一會兒,就在刺桐險些咬緊了后槽牙要說自己可以替她辦的時候,沈濯輕笑了一聲,低聲道:“但是,旁人的話,他們總覺得不夠真實啊。”
刺桐直起身來。
“這兩天可以懈怠些,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偶爾不在崗,沒問題的。”沈濯淡淡地說完,揮了揮手指。
莫名覺得后背一陣發寒,刺桐躬身而去。
馬車在門口停下,老鮑氏扶著品紅的手下了車。
不吵不鬧,收起了之前那副潑婦嘴臉,老鮑氏抬了抬下巴指指沈宅的大門。
品紅咬著嘴唇,上前禮貌敲門。
門開了,小廝和品紅對面而站。
“小哥,請問老爺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我們老太太想求見一見。”品紅非常非常有禮貌。
小廝看了看她,又探出頭去看了看老鮑氏,猶豫一下,點頭:“請稍等。小人立即傳話去內院。”
品紅急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陪了個笑臉出來:“小哥!請稟報大小姐:我們老太太,只是想見一見老爺,問幾句話,保證不喊不叫!”
小廝已經站在了門后,一個老鮑氏視線無法達到的地方,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一只,圓形、溫潤、精雕細琢的,翠環。
品紅的眼神極度渴望,用力地向小廝點了點頭。
雖然疑惑,小廝轉身快步向內院跑去。
翠環,有極好的水頭,滿翠,美麗耀眼。
上頭的雕刻著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飛翔中的,鳳鳥。
但是,似乎跟皇宮里無處不在的龍鳳中的鳳,有些不太像。
沈濯擎高了翠環,瞇著眼仔細觀看。
嗯……鳳象者五,五色而赤者鳳;黃者;青者鸞;紫者,白者鴻鵠。
所以這一個,十分像是青鸞。
這個翠環,價值連城啊……不像是尋常人能買得到的。尤其是,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家里也沒有過這么珍稀貴重的物件。
所以,品紅把這個東西給自己做什么?
沈濯沉吟了片刻,彎起了嘴角:“這個丫頭,倒是真聰明。”
品紅想要見自己,所以,給自己出了個謎題。
小廝肅手等著。
“請老爺出去見她們。若是老爺不愿意,就說是我的話,讓他親自去跟人家說清楚。”沈濯笑了笑,讓小廝去傳話,自己卻也站了起來,吩咐茉莉:“更衣。”
茉莉想了想,問:“小姐也準備去看看嗎?”
“不是準備,”沈濯失笑,“是必須。”
沈恭聽了小廝的傳話,雖然有一萬個不情愿,也只得自己親自到了府門前,卻又自作聰明地對著守門的裝腔作勢:“陛下不許我出府。你讓她進來說話。”
刺桐閃身笑著走了出來:“大小姐有話,分家時說過的,修行坊那邊的人,一個都別想進府。老爺就站在門口說吧。果然陛下怪罪,大小姐說,她頂著。”
沈恭神情一僵,卻也只得干咳了一聲,端著架子,雙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鮑氏,你尋我何事?”
正門并沒有開。
沈恭站在角門外一步,正正地堵住了門口,臉板著,沒有任何親近的表情。
品紅的心涼了半截。
“老爺!”老鮑氏看著他的樣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繃不住哭了出來。
“你走吧。”沈恭連看都不肯看她。
老鮑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門外的泥地土路上,連連磕頭下去,砰砰有聲:“老爺,賤妾對不起老爺!誨兒那孽障,被人拿著全沈家的性命逼迫,只得行那等不孝之事。他死不足惜。都是賤妾教養不善,都是賤妾目光短淺!老爺,您這么多年,白疼了賤妾了!”
一番話,說得沈恭的怒火噌地竄了起來,大步向前,一把拎起老鮑氏,高高揚起了手!
可即將打下去之時,卻發現老鮑氏的耳垂上,閃爍著一對廉價的銀質丁香花小耳釘 那是,那是當年老鮑氏還在酒肆里時,自己偷偷給她的。
她當時就戴上了。
然后,就沖著這副便宜到了極點的耳釘,她就跟了自己……
三十多年了。
這么點子小東西,女人留起來的長指甲蓋一彈,就能掉在灰塵里再也尋不見的小東西,她竟然還在留著。
沈恭這一巴掌,就沒打下去。
重重地把老鮑氏推倒在地,沈恭粗聲道:“賤人!我就不該相信你這等下賤女人也能教養好孩子!當年若是把誨兒交給韋氏養育,我沈家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禍!我以后不會回去了!你走吧!”
老鮑氏伏在地上,立即跪好,放聲哭道:“老爺,兒子就要被千刀萬剮,您若是再不要我了,那不是逼著我去死嗎?老爺啊,求您看在我服侍了您三十多年的份兒上,您哪怕拿我當奴當婢,請您別丟下我不管啊!”
女人的哭聲慘烈尖利,路人們已經開始駐足,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沈恭眼睛一掃,臉上瞬間不好看起來。
他太知道一旦老鮑氏下定決心,她的哭功和纏功到底有多厲害了!
不行!不能讓她在這里這么鬧!
沈恭一跺腳,重又一把拎起了老鮑氏,貼著耳朵咬牙道:“沒了誨兒的俸祿,你我拿什么養那么大的宅子?我又拿什么養你?你趕緊滾回去,把宅子處理了,然后帶著幾個服侍的人,悄悄換個小院兒住著。過個兩三年,這個事情淡了,我就能去看你。這邊的東西,也就好往外帶了。你明不明白?!”
老鮑氏眼神變幻,臉上卻露了笑容出來,低下頭,一疊聲地答應:“是,是,賤妾這就回去!”
“這邊的東西,往外帶?帶到哪兒去啊?祖父大人?”
沈濯潺緩悠然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低低的,溫柔的。
卻恰似一道焦雷,狠狠地劈在了沈恭的頭頂!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