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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玖肆章 互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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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村院落,有棵綠樹,蟬鳴螢閃。

  流光欺人容易度,酒面神魂自低迷,沈澤棠拔劍出鞘,一道寒光雪練照,他立院中隨手舞,輒轉騰仰多凌厲,劍氣初如星光灑,后似千條白銀蟠,風聲葉碎渾無影,飛塵起散遮明月。

  不曉過去多久,他神情凝肅立劍驟停,胸膛急速地賁伏,默稍頃,劍身入鞘隨意往石凳一擱,邊走邊脫衣,至井邊吊上一桶涼水,兜頭自上澆下淋透全身。

  舜鈺和沈桓等幾侍衛去田埂溜了一圈,待天色暗下才回,她攥了一束紅藍夕顏花,沈桓踩了一腳牛糞,索性把鞋提在指上,瞧誰不慣,便把鞋往誰面上湊,惹得眾人掩鼻,紛紛喊打。

  這般嘻嘻哈哈推開院門,都瞬間目瞪口呆,但見沈二爺赤著爬滿汗珠的精壯脊背,正拎起一鐵皮桶的井水澆下,滿身蒸騰的熱氣與侵骨的涼意激蕩出奇異的響動,如火與冰相觸,短暫又急促的孳一聲。

  似聽到走近的腳步,沈二爺回轉身,他面無表情,眼神透著陰鷙,嘴唇緊闔,褪去平日里慣見的謙謙儒雅,舜鈺覺得他倒顯了幾許粗獷的味道。

  眼神忍不住往下溜,荼白帛褲因被水浸濕緊貼于身,胯下鼓鼓大團兒看著很是分明,抿了抿唇,那大的可怕的東西,前世里可沒少讓她受罪,頭一回她無情他無愛,痛得人只覺被撕裂般,后來他曉得疼她了,每次也得耐心哄好會兒才能得趣。

  是以舜鈺現見著都有些發怵,不自在地欲待看向旁處,沈二爺已經不言不語朝屋里走去。

  二爺是怎麼了?沈桓撓撓頭去問徐涇,徐涇搖頭沉吟,這樣的沈二爺,僅在大爺亡故時見過一次.......。

  眾人無了玩耍心思,各自散去,舜鈺想去尋蕭乾問蠱毒的事兒,被沈桓一把拽住,歪鼻斜眼的呶嘴:這會你敢去,蕭老兒非殺你不可。

  舜鈺不解的隨望去,蕭乾屋里黑洞洞的沒掌燈,顯見早早睡下了,頓悟沈桓話中之意,臉兒紅了紅,清咳一嗓子,佯裝鎮定的也要回房。

  恰聽簾子簇簇響動,沈二爺復又走出,穿一身秋香色直裰,發攏在肩后散著,手握柄玉骨山水扇兒,朝她溫和道:你陪我出去走走罷。

  舜鈺想要拒絕,卻見沈二爺不讓沈桓等幾跟著,自己率先朝外走,她便沒了聲音,只得順從的跟隨其后出了門。

  田畦地里一堆堆麥垛,在沉黑夜幕下默默駐立,偶爾會有一條野狗吐舌夾尾路過,呼哧喘著氣,兩眼綠幽幽盯著她。

  舜鈺在肅州見過發瘋亂咬人的野狗,心底有些怕,喊了聲沈二爺,沈澤棠止住步,側身等在那兒,待她緊跑至身后,才放緩腳步走得慢了。

  舜鈺的心松落下來,回首望那條野狗,已消失在濃靄迷草里。

  路經一池塘,荷葉生蓮,月影婆娑,她心底起幾許雅致,輕笑道:曾看《農耕雜學》里記,田間蛙聲靜入夜深,似鼓鳴吹,現聽來果然是矣。

  沈澤棠淡淡頜首,舜鈺抿著嘴道:二爺可仔細腳下,沈指揮使方才心不在焉的,一腳就踏進牛糞里,臭烘烘熏死個人。

  便見他背手站在塘邊,一縷夜風過,撩動垂散的發絲,舜鈺心起微瀾,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撫他的發,沈二爺下意識的攥住她的指尖。

  舜鈺另只手從袖籠里,拿出個雕縷鑲藍玉的簪子遞給他,有些羞窘說:這是在南京桂花院買了要贈二爺的,卻忘了。

  忘了........忘了會一直帶在身上?口是心非的丫頭,沈澤棠眼底有抹晦澀,松開拉她的手,也不接過簪子,只輒身撩袍坐在光滑石頭上。

  舜鈺還在暗忖難道嫌這簪子丑麼,卻聽他說:鳳九,你來替我綰發。

  女子與男子綰發,是極親密的舉止了........她有些猶豫,又聽他慢慢道:鳳九,我今日思緒不佳,你哄哄我罷。

  這樣的二爺.....實難讓人拒絕的。

  舜鈺默了稍會兒,咬著下唇瓣走至沈二爺身后,未帶得梳篦,只得用指腹穿其發中,從上至下順過,他的發很黑亮,不曾見有得白發........記得前世里他早早就鬢染銀霜了。

  發梢還有些濕漬,她從袖中掏出帕子包住捂干,再攏束住,細白手指把發盤繞起再用簪子箍緊,便是好了。

  舜鈺欲收回手倒被沈二爺抓住,他看著她,星芒月光流進眼里,他說:鳳九,你會一直記得替我綰過發罷?

  .....會!舜鈺反握緊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除了自己,我不曾給誰綰過發呢。

  不等沈二爺開口,她接著道:二爺是在為我身上的蠱毒煩惱麼?蕭大夫說我還有幾日可活?

  勿要胡思亂想。沈二爺摸摸她的發,如待個孩子般:我怎會讓你死去。

  舜鈺不置可否的微笑,她愈發確定二爺神色如此反常,是因蠱毒而起,便是不危性命,也有可怕事生。

  面對生死其實她早已坦然,只是心愿未盡,田家滿門抄斬真相,兩世皆不可得,令她徒增遺憾。

  且盡浮生今夜意,明朝日出是紅塵!二爺我們回罷!她佯裝輕快的起身,一步一跳地踩上田埂,更深露重,弄的鞋襪都濕了。

  沈二爺背手隨在后面,他并不是個沉湎于消極的人,坦然面對尋出解決之法是他官場權謀及為人處事之道。

  他忽而開口問:鳳九,秦家上下待你可好?

  舜鈺嗯了一聲:尤其是秦伯伯,待我有救命之恩,來世結草銜環報答他亦不為過。

  沈二爺蹙眉,他曾讓沈桓去肅州查過舜鈺的底,知她六年前突然在馮司吏家出現,因其長得白凈秀氣,且馮司吏與秦仲是連襟,被街坊鄰居疑是秦仲在外私養的子嗣。

  由此可斷田家滿門抄斬那日,舜鈺得以幸免于難,秦仲脫不得干系。

  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救舜鈺一命,又怎會再去害她?此事想來多蹊蹺.......

  沈二爺嘴唇動了動,想說甚麼終究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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