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顯對靖王府多番示好,魏明煦的反應都不冷不熱。魏延顯卻是個古怪的,旁人上桿子哄著他,他便總覺得人家別有用心,人家不理他了,他反而心里覺得放心又舒坦,對靖王府的態度越發的柔和。就連九姐兒沒有回宮的事,也默許了。
魏延顯這樣的態度,讓王景生和左磊綜一眾靖王府的老人十分的受用,朝中大臣日夜揣度著皇上的心思,皇上對魏明煦的態度好轉,讓從前魏明煦手底下的老人均是松了一口氣,提心吊膽的日子也仿佛有了盡頭。
魏延顯聽從了顧謀鏗告老還鄉之前最后的叮囑,與那些老臣們一一私談,說些寬慰體貼的話,倒是收獲了大把的眼淚和忠心。
只有魏明煦,無論魏延顯怎么做,卻總是淡淡的。
謝文良對魏延顯的所作所為,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在朝中的動作越發的緊湊,甚至魏延顯安插在武英侯府的眼線也被一個接一個地拔除。魏延顯與武英侯府已經劍拔弩張,想來起事的日子,也不遠了。
謝錦年在宮里并不安分,連番對歆姐兒和琮哥兒不利,步搖去了之后,只剩連翹一人,如果不是玉哥兒和黃九姑娘百般護著,也是幾次驚險,林芷萱終于許了九姐兒回宮,千萬好生護著才出了月子的歆姐兒。
皇城中再次彌漫出人心惶惶的意味,滿朝文武都嗅到了這危機來臨前的氣息,與當初太皇太后薨逝那時一般無二。魏延顯四處游走,口舌如簧的沈子安果然成了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幫著他縱橫捭闔,拉攏朝臣,收買人心,一如當初的顧謀鏗。
可是沈子安也知道,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魏明煦,如果魏明煦肯出山,那么眼前的困局即可消弭無痕,如果他不肯出山,那么朝中的局勢怕是就危險了。
雖說并非全無勝算,一時卻不過只有四五分的勝算,險之又險。而魏明煦處的破口,自然就是九姐兒,其中的利害,沈子安已經給九姐兒說過多遍了。只是魏明煦,卻仿佛對沈子安成見頗深,任九姐兒怎沒說,他都并不買九姐兒的賬。九姐兒倒是第一回號不準了魏明煦的脈。
魏延顯在這樣的危局之下,越發的緊張,也因著沈子安的勸慰,對魏明煦越發心生依賴和渴慕。
只是如今,靖王府大門緊閉,任誰來,也拒不開門,魏明煦正在里頭,和林芷萱商議,今夏領著九姐兒一同去蒙古避暑,順便也避開京城的這局勢,讓九姐兒收收心。
月色皎皎。
林芷萱一面收撿著東西,一面對魏明煦道:“可我還是放心不下歆姐兒。”
魏明煦道:“我囑咐過王景生了,哪怕紫禁城攻破了,他拼死也會護得歆姐兒和琮哥兒周全。”
林芷萱卻又是有些無法理解魏明煦。
從前,魏明煦想要爭奪皇位,對魏延顯處處不放心,萬事握在手中不肯撒手,如今卻又好像走入了另一個極端,不光九姐兒不懂,林芷萱亦然,幾番循循善誘得勸著。
魏明煦終于松口道:“阿芷,如果事隔十年,他遇到麻煩依舊要來找我,這是不是說明當初我就不應該放手!當初我的退讓其實是錯的。”
魏明煦覺著莫明得煩躁。
林芷萱這才知道了他這些日子的心結:“可是王爺,二十年前,當你像他一樣大的時候,不也是在先皇魏明泰的手底下艱難得討生活么?空有一身文采武功,卻不得統兵殺敵,只能去江南籌措糧草。您尚且能夠逆來順受容忍一時,怎么如今對他的無奈又這般苛責。就是義親王,當初那樣的與你針鋒相對,可是到了后來的緊要關頭,也是放下身段,放下成見,以大局為重。
這怎么能說是錯呢,在我看來這是一件好事,王爺得享清閑,他統御江山,而王爺卻不再與他對立仇視,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壁壘,他但凡有解決不了的事了,就將您這尊大佛請出來震震場面,朝局不至于出亂子,成全了你的心愿,你和他也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何樂而不為呢?”
魏明煦只覺得這么多年閑云野鶴的日子,倒是叫林芷萱的性子更加得柔和謙卑了不少,倒顯得自己脾氣執拗了。
魏明煦思忖著林芷萱的話,還沒有出言,外頭紅湘卻忽然急匆匆得進來:“王爺,娘娘,大姨太太派人過來了,想要請沈大夫過去瞧瞧,大姨太太家的愷哥兒出事了。”
林芷萱聞言丟了手里的衣服,只來問她:“大姐姐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紅湘連忙將那林府管事的話一一回了:“聽說今兒愷哥兒在街上巡邏的時候,撞見了武英侯府的哥兒逼良為娼,愷哥兒看不過,上前救下了那個女子,沒想到與武英侯府的哥兒爭執了起來,武英侯府的哥兒才喝的爛醉從煙花柳巷里出來,竟然吩咐手底下的人拿住愷哥兒,喊打喊殺的。
巡撫衙門的人就與武英侯府的家丁沖突了起來,可是礙著他是武英侯府的人沒敢下重手,卻不曾想,那武英侯府的哥兒竟然發了狠,捅了愷哥兒一刀,正中要害,如今人已經被送到林府去了,生死不知。
方才林家的管事來求大夫,奴婢已經自作主張,讓沈大夫和劉大夫一并趕緊去了。”
林芷萱連忙吩咐人更衣:“我得過去悄悄。”
魏明煦也是面沉如水,要陪林芷萱一塊過去,又問:“武英侯府的哪個哥兒?”
紅湘躬身回話道:“那管事說不知道,天太黑,看不清楚,只聽他手底下的家丁揚言說是武英侯府的少爺,讓都讓開不要多管閑事。”
“人可有扣下?”魏明煦問。
紅湘答到:“怕是沒有,管事得也知道不甚清楚,還說那哥兒揚言只不過隨手殺了個巡邏的護衛,跟踩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別。”
魏明煦的手緊握成拳,一行人快馬加鞭到了林府,里頭已經哭成一片,林芷萱正瞧見沈巖從正堂里出來,躬身給林芷萱行了個禮:“草民無能,哥兒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