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你師弟還不曾尋來,趕緊送子家小友離去吧。”
努爾面容肉眼可見地生出細紋,本是紅潤的雙頰干枯無色,須發本就雪白,此時連光亮都已消散。唯有維持了數千年的氣勢,與那雙明亮的眼,還保持著原樣。
穆薩終是沒有了笑意,伸出左手,放在伊努手腕一搭,隨即垂下眼簾低聲哽咽:“恩師......”
“無妨。”努爾收回手,掩入寬袖之中,輕言寬慰道,“早知有這一日,何須為此傷懷?你要看向遠處,靜待時機到來,屆時......巫族再不會如我與前人這般。”
“弟子遵命!”穆薩后退幾步,跪地叩首,接著站起身來,平復了心頭漣漪。
何淼淼、穆娜這才知曉,原來穆薩竟是努爾的弟子,那他口中的“師弟”,定然是伊努無疑!
還來不及細想,穆薩已在門口處,朝她們示意離開。二人趕緊朝努爾行禮拜別,隨在那蕭瑟的白色身影后,走出道觀二層。
邁出觀門時,何淼淼忽覺身后靈氣波動,轉頭一看,道觀竟在這眨眼之際消失無蹤,連帶著不見的,自然還有身處其中的伊努。
穆娜見她不動,自是轉頭去尋,這一看,被驚得低呼出聲:“師父!努爾大巫......師祖不見了!”
“不必憂心,師父他......是去該去之處了。”穆薩面上并無焦急之色,定定地看了道觀所在的位置一眼,再次轉身朝前帶路。
何淼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想不明白,穆娜既說大巫離世前,會將巫力肉身歸于天地神明,那在這山巔歸還不也一樣?非得在死前移個位置做什么?
再想到剛剛努爾的狀態,哪里還有進行空間移動的能力,那道觀的消失,實在有些怪異。
不過穆薩說得含含糊糊,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多半是與他們巫族隱秘有關,何淼淼自是不會湊上前去詢問,只能壓在心中默默疑惑。
走出竹林時,太陽正當空高照,把山風烘得暖融融的,吹得人有些困倦。
何淼淼心知不可再留,正想問問自己該如何離去,才一開口,眼前行走的白色身影,和身側挽著的手臂,毫無征兆地消失不見。
獨她一人,站立在一片荒僻的海岸,入目之處,滿是隨風飛舞的白金色細沙。
“這......還沒告別呢......”何淼淼連連被他對空間之力的運用,驚得目瞪口呆,想起還不曾與穆娜說幾句話,心頭頗有幾分遺憾。
但想到那位不見其人、名聲極為響亮的伊努大巫,還是能夠理解穆薩此舉的好意。
他們同出努爾門下,穆薩所知的隱秘,伊努當然也會知曉,這其中說不定就包括了她的到來。萬一那人想動點兒手腳,穆薩免不了要與他對上。
以這種方式將她送走是無奈之舉,但的確較為妥當。
只是......
“這到底是哪兒啊!!!”
何淼淼看著連草都沒長一棵的島嶼,還升入空中觀察了形狀,可憶遍腦中海圖,都沒能與任何地方對上號。
欲哭無淚的何淼淼,默默降下朱雀舟,根本不敢貿然出島飛行。萬一這片海域是高階海獸的地盤,她這金丹初期小身板,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這小島上除了砂礫還是砂礫,一眼望去金燦燦的,在陽光下很是耀眼。何淼淼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往后仰倒,躺在軟綿綿的細沙中,看著遠方沉思。
“靈氣濃郁程度與太一島附近差不離,想來不是元嬰真人都忌諱的遠海。”想到這一點,她心中放松了一些。只要在近海,總是能找出辦法離開的。
何淼淼雙眼被陽光刺痛,干脆輕輕閉上休息,只以神識視物。她探向深藍的海,試圖從靠岸的妖獸種類來分析海域,結果神識能觸及之處,海水清澈可見底,卻連只小蝦小蟹都沒有。
她坐起身來,移動著位置繼續探尋,結果走遍了全島,還是一無所獲。
“算了,再等上幾日,若無人經過,就駕舟尋路去。”何淼淼就地坐下,扔出兩幅四階陣盤,分出心神關注著陣外,順便修煉養神。
日升日落,在海上顯得格外壯觀美麗,但何淼淼連續欣賞了三日,再看眼前這第四回朝陽,就有些提不起興趣。
“這么多天,竟連只鳥都沒飛過,不愧是荒島!”何淼淼無奈,只能收了陣盤陣旗,起身祭出朱雀舟,打算自己尋路去。
剛一腳踏上舟,準備升空前行時,何淼淼忽聽得一陣鐘鼎之聲,從四面八方飄飄悠悠傳入耳中。
若有若無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肅穆,又有一種令人心靜的力量,與尋常宗門家族的鐘聲有些不同。
“莫非是靠近佛門島嶼了?”何淼淼心中一喜,控著朱雀舟四下飛行,試圖感應隨風而來的鐘聲,究竟是從哪個方向響起。
繞著荒島飛了一大圈,越聽越覺得鐘聲應是從西邊而來,確認了方位,何淼淼立刻加快靈力注入朝前飛馳而去。
鐘聲并未持續多久,在最后幾聲消失前,何淼淼終于看到遠方海面上漂浮著的大型靈舟,舟上正掛著一口巨大鐘鼎靈器,隨著海浪起伏而搖搖晃晃。
她隱在高空觀察了一陣,反而不敢再輕易上前。
除了那口四階超品的鐘鼎,這舟本身品階也極高,粗看上去,應是五階靈寶。可在這高階的靈舟外壁上,竟繪制著赤裸交纏的男男女女,面容身體真實得令人眼花。
最古怪的是,這些男男女女,個個都頂著大光頭,有的還燙有戒疤,分明就是佛門中人!
“該不會是陰陽宗故意弄出來惡心人的吧?”
佛門修士并非一味禁欲,而是以功法佛經影響自身,清心寡欲。隨著修為愈高,愈是心如止水,最終達到清靜自在,不為肉身欲念所動的境界。
他們雖不禁斷欲念,但就算是剛入佛門、沒能修心的小弟子,亦不可能將這些畫在明處,高調示人。
何淼淼啟動靈舟隱匿陣法,靜靜懸在高空不動,她決定不去靠近這艘怪異靈舟,待他們走遠了再繼續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