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遼闊,劍上群星墜落。
萬道光芒如同囚籠般,將奪情天牢牢桎梏住。
她已經后悔前來了。
因為沒有黑鐮男子在側,她的實力大有削減,而小枝又精通盜泉術,再將她削下一個境界,這就沒法打了。
她背過手,鐮刀鉤過大半個身子。待劍影將至,便猛然將其立地,真氣涌動,魔霧濤濤,她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試圖從上方突破囚籠。
但是,
小枝已經緊隨劍影追至。
“離式,行璽!”
最初,也最簡單的一式劍招。
劍影昭然,雪亮,從天而降,在奪情天眼中無限放大。
這一個光點,遮蔽了漫天星辰。
消失——
“合式,行璽!”
再從她后心穿出——
整把劍,
從劍尖到劍柄,洗過熱血,寒芒如舊。
小枝回握劍柄,藏鋒芒入匣。
奪情天倒下之后,虞屏錦才看見小枝的身影。
她站在荒野上,破碎的衣擺飄動,手中燈火平靜搖曳。
“回去吧。”小枝收拾完尸體,對虞屏錦道,“初亭仙尊不知道,我偷拿魂燈出來的。”
虞屏錦提起的心終于放下。
“但是你怎么知道……”她焦灼地問,“怎么知道我……”
“碰巧。”
其實她這個性子,想不被魔主盯上也難。
有個解子真天天壓在頭上,心里郁結無處紓解,各種不服、不解、不能接受的情緒都混在一起,無人知曉。
魔主太喜歡這種有漏洞的心靈了。
“我學過《大夢無生錄》。”小枝說,“他入夢時,正好看見了。”
她帶著虞屏錦回不周。虞屏錦一路忐忑不安,問了很多,只想確定初亭不知道這件事。小枝都一一解釋過去,并且很肯定地告訴她,初亭不知道。
等安撫好虞屏錦,小枝便立即去見初亭。
她帶來了奪情天的尸身,告訴他:“無邪天想跑,被我直接殺了,元神盡毀。所以只帶回奪情天的尸身。”
其實初亭想留活口,但是對方有增援,小枝能做到滅口已經不錯了。
“算了……”他沉吟道,“把魂燈給我。”
小枝將燈遞過去,好奇地問:“這個是怎么做的?”
她想給杜忘川做一個,不然像上次那樣遇險,說不定就猝死了。
初亭瞥她一眼,冷笑道:“你回去離心庭呆著。”
他翻臉倒是快。
小枝默默轉身離開,外面突然來人傳訊,說謝迢仙尊到了。
小枝連忙回頭。
“我還要不要回離心庭呆著?”
初亭不耐煩地招手,讓她站回來。荊夜發現任務有異,肯定上報謝迢了,小枝說不定得幫初亭圓謊。
小枝趕緊趁人之危:“那這盞燈……”
“閉嘴。”初亭輕斥。
門開,弟子引一人入內。
峨冠博帶,黑衣負劍,威儀攝人,雪色長發在燈火下白得發光。站定時,劍穗撞出一聲輕響,讓室內所有人都心中一滯。
他看見小枝和初亭單獨在一起,明顯有點詫異。
“你來晚一步,拂月剛回昆侖。”初亭不動聲色地把話往拂月身上引。
“哦?”謝迢略微思索,指了指小枝,“她怎么在你這兒?”
初亭冷笑,暗示道:“她受了點小傷,拂月跑得快,我只能代為處理。”
這次謝迢沒說話了。
他端詳了一會兒小枝,但初亭確實處理過傷勢,什么痕跡都沒留下。
“我會找他談談。”謝迢走上前,劍柄往小枝腿上輕敲,劍氣解開天河欲曉的封印。
仙氣涌入,經脈鼓脹,與妖氣又爭作一團,讓小枝站立不穩。她隨手抓了把初亭,被初亭厭惡地推開。
“你是想讓她呆在不周?”謝迢問。
“也可以。”初亭點頭。
其實謝迢覺得北鎮、西鎮差不多,但是初亭一直不愿接手小枝,所以只能讓拂月公子帶著。
今日他突然松口,可能確實看不下去了。
“那就呆著吧。”謝迢收劍道。
于是這件事正式定了下來。
小枝松了口氣,勉強撐住身子。她的經脈中隱隱流動著金色,是天河欲曉的輝光,現在她可以像以前那樣拔劍了。
“不過我不是來找拂月的。”謝迢對初亭道,“你之前下給隱帝座的任務是怎么回事?”
初亭平靜地答道:“不是你下的嗎?暗殺九天十秀的任務。”
小枝假裝揉腿,其實在認真聽兩個侍劍人是怎么交鋒的。
“是有這個任務……”謝迢沉吟道,“不過,不是從無邪天開始吧?應該是從十秀開始才對。”
初亭還是很平靜:“任務具體怎么做的,你應該去問荊夜。可能閻獄道另有安排呢?我只是聽他回報而已。”
‘厲害厲害。’小枝暗道,‘兩句話就把自己摘干凈了。’
結果謝迢當場就給閻獄道去信了。
小枝在旁邊心驚肉跳,生怕那邊情報對不上初亭的說法。
但是閻獄道傳訊回來,還真對上了。
“隱帝座要護送楚弼洲去一趟圣跡,所以把前后的暗殺安排,全部重新調整了。”
初亭點點頭:“原來如此。”
“你瞞著拂月是為什么?”
初亭發出一聲輕嗤:“不想看他在不周山晃悠。”
謝迢對此也無話可說,隨口問了點前線近況,似乎就打算走。
“對了。”初亭在他臨走前道,“不周有人通敵。”
謝迢回過頭,看著他:“哦?”
小枝揉腿都揉不動了,氣氛漸漸冷凝,動作越來越僵。
初亭道:“已經在暗中徹查了,很快會有消息吧。”
“嗯。”謝迢慢慢點頭,不再多說,直接御劍離去。
他離開之后,初亭終于坐下了。
小枝在旁邊看他,好像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初亭撐著頭,忽然抬眼,冷冷道:“看著我做什么?”
“通敵的事為什么要說出來?”
“因為瞞不了他。”初亭揉眉道。
“他看起來都信了。”小枝說。
“那你信他都信了嗎?”
小枝啞然,半響才道:“應該沒有……”
初亭冷笑一聲,也沒多理會她。
小枝沉默地思考。先前在蜀山的那種熟悉感,又慢慢回來了。
她想起來,謝迢是不說實話的。
謝迢誰也不相信。
他不信拂月公子,不信宋機,甚至不相信閻獄道和初亭。
這種謹慎感讓他至今策無遺漏。
但是,也許……
正好可以被她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