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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泣淚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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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枝直覺敏銳,雖不見劍光,但看他們擺的那架勢,也知道是要出招了。

  她為避這一擊,直接御劍飛離洛城,往元京行去。

  下方,文廣壇接連亮起光,有修道者高聲問:“何人膽敢在洛城御劍飛行!”

  小枝邊跑邊回頭,扯著剛愈合的喉嚨喊道:“我昭華公主難道還不能在王城御劍?你們少說廢話,有種就來蜀山找本宮!我們劍上分勝負……哎喲!”

  戰場拉扯至城外,蕭殺琴音如幽魂般跟至,劍氣也如影隨形。

  一個閃身,聶無戈抱琴,聶蕪歌負劍,兩人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小枝還不忘回頭嚎道:“我昭華公主今天就是死也不會落地的!!”

  說完反手又悍然揮劍,搶在雙胞胎動手前攝出一式行璽。

  聶無戈“噗嗤”笑了一聲,黑眼睛閃閃發光,然后被他姐姐用力瞪了回去。

  他連忙調整心緒,繼續撫琴,琴音中憤然意越發深重,始終積而不發,似乎在攢著等待一個時機。

  他攢任他攢,小枝扭頭就往元京趕。

  她算是看懂了,樂修只能站樁打。聶無戈沒法彈著琴追,聶蕪歌又不能把他撇下。

  難怪自古以來,暗殺都是趁人聽曲入迷,圖窮匕見,沒見過抱琴砍人的。

  只要她跑得夠快,完全可以把他們甩開。

  后面聶蕪歌也追得滿肚子氣,他們不能邊跑邊打,但兩人都有封陣留人的本事。問題是小枝有破圣之力,沒辦法強留。

  只能稍微拖她一下,希望五月衣那邊速度快些,將狗皇帝殺干凈。

  白馬臺。

  相比起那些黑袍人,海國公主還是很和善的。

  她一直在對奉明帝微笑。

  笑容純潔無邪,慈愛溫柔,但一直沒有變化。

  不管多和善的表情,看了兩個時辰以上,多少都會有點毛骨悚然。奉明帝不怕鬼神,不懼仙魔,但是被她微笑著看了半天,心里還真有點瘆得慌。

  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何要助那刺客?海國與魔主有勾結嗎?”

  五月衣微笑:“你好。”

  太恐怖了吧。

  奉明帝情愿跟那幾根骨頭呆在一起,都不想再坐在她面前了。

  黑衣人朗朗誦詩,所誦的都是詩圣所作的篇章,從五言到七言,從山水到邊塞,一首接著一首。他們一邊叩首一邊誦詩,道道金光流入他們的身體,又流回琉璃凈瓶中,最后滋潤了朽骨,一點點讓它生出血肉。

  全部誦完,又從頭開始。

  第一首詩是《織綃》。

  “珠館馮夷靈鮫潛,鉤刀一一牽柔弦。”

  首句剛起,五月衣的眼眸就亮了。

  奉明帝聽見她字正腔圓地,跟著黑衣人一同唱道:“機動龍梭躍云天,凝冰淬雪笑越縑。織成一尺無一兩,獻與天子五月衣。”

  他面色微微沉重起來。

  五月衣與詩圣多半關系不淺。

  “你如何認識詩圣?”

  五月衣似是未聞,她跟著誦詩聲搖頭晃腦,波浪似的藍色長發搖晃著,和空氣中的塵埃一起浮沉。

  她認識詩圣的時候,那個人還不能稱之為“圣”。

  他只是個心懷抱負,才華橫溢的普通士人。

  他在元京交朋結友,策馬觀花,過著不愁吃穿的生活。有一天,他得到了一匹鮫綃。贈他鮫綃的好友,向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海國風光,引得他十分心動。

  于是這位滿腹詩書,涉世未深,又具有冒險精神的青年人,就選擇了出海。

  海上風云多變,出海的船沒見到海國,也沒見到方諸神山。它在半路上就遭遇暴雨,又被暗礁所毀,最后沉沒在巨浪之中。

  五月衣撿到了他。

  她照顧這個墜海的青年人,兩人相處了短短三個月。

  五月衣并不喜歡那個男人。

  他總是纏著她,追問鮫綃和泣淚成珠的事情,好像真以為堂堂海國公主會為他織綃,為他泣淚似的。

  五月衣很不屑。

  三個月后,她將一直拖著不肯走的男人送到海岸上。

  “你為什么不笑呢?”臨走前,那個男人問她,“呃……也沒有別的意思。你這么美,不笑有些可惜了。”

  五月衣沒有理會,她沒入水下,擺尾消失在深海中。

  再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從另一伙墜海的商賈口中。

  他們說,詩圣在白馬臺自縊,死前留一首絕筆《織綃》。

  只有五月衣知道,這首《織綃》其實并非絕筆。

  詩圣在海國時,就曾給五月衣吟過。

  五月衣并不懂詩里的意思。

  他說這是贊美鮫人的詩,但是也有些抱怨皇帝不知人間疾苦的意思。

  五月衣更加不懂了。

  她得知那個男人的死訊,倒沒有泣淚成珠,而是開始學著微笑。

  那個男人說,她這么美,不笑實在是太可惜了。

  多年后,海國決定將她獻給奉明帝,她主動請求斬尾。

  在屠龍者的斬尾臺上,她被攔腰斬成兩段,長尾一分為二,中間植入兩根長度合適的骨頭,再用特殊的草藥愈合。

  她被開腸破肚時,一直在微笑。

  連屠龍者都覺得她可怕。

  她找到了詩圣留在海國的東西,其中有一件信物。

  詩圣說,那是他一名好友的信物。這位好友非常厲害,如果遇上了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憑信物去找他。

  五月衣斬尾后能夠行走,在岸上會方便很多,她找到了詩圣的舊友。

  可惜過去太久,這位舊友已經過世了。

  他有一雙兒女。

  姐姐聶蕪歌在洛城花樓里賣笑,她黑珍珠似的膚色很受異國商賈喜歡。

  弟弟聶無戈是山中屠戶,偶爾進城賣一些皮毛肉類,平時都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父親死后,姐弟倆再也沒有見過面。

  五月衣不抱什么希望地將他們聚在一起。

  “你想查清是誰殺了詩圣?”聶蕪歌撐著頭道,“他不是自縊的嗎?真復雜……這又不關我的事。”

  弟弟聶無戈也果斷拒絕:“我只是一介屠夫而已。”

  聶蕪歌挑眉輕笑:“不過如果你能付出代價,當然不是不可以。你應該有不少錢吧?”

  聶無戈知道她想偏財,有些不贊同地皺眉。

  五月衣沒有錢。

  但她確實準備了一些稀罕東西,獻給她想請的刺客。

  她從包裹中取出了自己的尾骨。

  長長的,彎曲著,完完整整。

  當她無助地躺在斬尾臺上時,屠龍者取出了它。

  “有勞了。”

  五月衣把玉似的骨頭推到少年少女面前。

  “謝謝。”

  連同她剛剛泣下的珍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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