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融幾人的心理素質強大,經過剛才的吃驚震撼,現在已經回過味兒來,都看出施印的笑容別有深意,而他的問話,也只是個開頭。所以并不言語,只等施印繼續說下去。
袁尚自知身份,雖然很想答話,順便問問施印,那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但他守著規矩,沒敢在瑾融面前失態。
弘武看著施印無害、還帶著慫恿的笑容,一時忘了分寸,點頭附和道:“是啊,若這世上,到處都是飛轉的東西,小的是有點兒想不出那是什么場景。”
施印瞪了弘武一眼,這小子,都過了這些年了,出頭椽子的毛病一點兒沒改。遇事時,最早出頭的還是他,都不懂讓位給更年輕的人填坑嗎?當這真是個好位置不成?
包袱沒抖成,施印悻悻然的說道:“王爺,可別說老夫不和你們交實底,老夫說的這些將來,可不是一朝一夕,一兩代人能實現的。王爺是皇家子弟,天下興盛,也就是皇家興盛。蒸汽機能不能用到極致,能不能讓天下百業興盛,還得看皇家是否能持之以恒的把工匠業推進下去。”
施印不是平白說這些話,他更不是個糊涂的。他一大把年紀,手藝精湛,在機關和巧器方面造詣極深,很是結交了一些大人物。但他看到更多的,是天下匠人們的艱難。
匠人的地位不高,只靠一雙手過活,給人做一分事吃一分飯。即使有天賦的匠人,一生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疲于奔命,也不會有那許多能有時間和精力,去鉆研新奇事物。
即使偶有所得,傾盡心力,好處也落不到自己手中。一般情況下,匠人大多不會做這等入不敷出的事情。
桃林的機械作坊之所以能聚集數十個好手藝、好悟性的匠人,能接連不斷的做出新鮮器具,不單單因為有葉欣顏的種種奇思妙想。
更重要的是,機械作坊的背后,是禹王和安國公府的勢力。有這種強勁的勢力和財力做后盾,機械作坊才能維持運營。匠人們才能靜下心來浸研機器,把匠人的構想和能力付諸實施。
若是沒有背景的普通匠人,就算有奇思妙想,最終成果也是被有權勢的人覬覦,匠人不過就是替他人做嫁衣。若是成果足夠驚人,能引發足夠的利益,甚至會給匠人惹來滔天大禍,導致家破人亡也說不定。
沒有好的靠山和朝廷支持,工匠業根本不可能發展興盛。
早年間,瑾融為了轉移人們對皇子們的關注視線,曾經借口對機巧事務很感興趣。施印就是那時結識的,也算是他的半個老師。
所以,施印這番話說的很直白,而瑾融和葉欣顏、齊友年等人接觸多年,這些話里的意思,他早就耳熟能詳,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深意。
瑾融鄭重點頭,“施老說的是,本王明白施老的意思。蒸汽機制造,已經不單單是一件賺錢的器具。若蒸汽機能成功投入使用,于朝廷,于天下,都有大益。”
瑾融的視線,在場間工匠身上一一看過,繼續說道,“蒸汽機的制造,還得仰仗施老、汪大管事和各位師傅們費心。本王雖能力有限,但一定傾盡全力,推進蒸汽機的持續發展和使用,不會讓各位師傅們的心血白費。本王先在這里謝過各位。”他說著,對施印、汪橋和六個工匠團團拱手作揖。
瑾融是皇帝的兒子、當朝王爺,不但往日能禮遇工匠,今日還能給匠人行禮,讓幾位工匠驚駭異常,忙不迭的躬身回禮。
甚至有兩個工匠直接跪在地上,連稱不敢不敢當。
瑾融連忙相扶。
場間的喧鬧,甚至超過了蒸汽機運轉的震撼效應。
忙活完這一通,眾人才感覺饑腸轆轆。此時早已過了午飯的飯點兒,一番客氣推讓之后,瑾融沒有留下來讓匠人們不自在,只是讓弘武在京城最大的酒樓,訂了幾桌上好宴席,給進京的眾工匠接風洗塵。
從桃林調來京城的工匠有二十幾個,桃林的機械作坊只留了十余人,都是專門研制農具的匠人。
調來京城的匠人,基本上都是研制蒸汽機的人員。蒸汽機的研發已經有了眉目,正在完善的關鍵時刻,所以時間安排的很緊。
他們一路趕來,在京城也只有這半天的休整時間。
中飯之后,這些人略作休息,袁尚和兩個小伙計,帶他們在京城的繁華之地轉著看了看,買些生活必需品。
汪橋也一樣趕時間,吃過午飯,已經是申時末。他先去拜見了齊友年,給齊友年帶來齊友貴的信件,大體說了說清河村和齊家長房的狀況。
有江一凡和瑾融打下的基礎,清河村和周邊大戶都不敢怠慢齊家長房,齊友貴一家老小自然過的很好。加上齊友貴一家門風都正,孩子們也都有出息。
齊友榮一家卻過的不怎么樣,他家沒有二房的庇護。二房的產業可以雇傭村里村外的任何人,卻惟獨不用齊家三房的人。所以,齊友榮一家清河村里,大概是日子最差的幾戶人家之一。
好在齊友榮好歹能在齊友貴那里打些秋風,倒也不至于挨餓受凍。但若想進一步做些什么,那就沒可能了。他們一家,甚至連仗勢的機會都沒有。
齊家二房如今在清遠縣及周邊縣城,那是鼎鼎大名的。齊家二房那位齊娘子,也就是安國公府的大小姐經營的產業,帶動了清遠縣和周邊縣城商業繁榮,在官府和大戶中極有地位。
大家幾乎都知道,齊家三房是惹了二房和齊娘子嫌棄、甚至憎惡的。
尤其齊梁和那個惡毒的繼室,因虐待二房的繼承人齊嘉兒,基本上沒有人敢和他們有什么瓜葛。生怕和齊家二房的仇人走的近了,被他們連累。
如今,不但清遠縣,就連臨近幾個縣城的大族,都和養牛場、乳制品作坊、以及桃林有銀錢和業務來往的,若是被齊家二房厭棄,就少了一條財路。而對百姓來說,得罪齊家二房,那就少了一份活計和進項,不得不謹慎。
可以說,齊梁一家活的如地縫中的老鼠,讓人避之不及。同樣的,齊家三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有人和三房的宋氏、張氏說句話,都要看看周圍有沒有人會看見。
齊友年離開清河村這兩年,雖然也時常有齊友貴和章五四等人的信件往來,但能說的這么具體的,只有汪橋這次的描述。
想到同是自家兄弟,自己算是有了富貴,大哥一家也過的不錯,可齊友榮一家卻走到如今這種地步,心中著實不忍。
可是再想到自己那孫兒當日所受苦痛,三房一家著實不配的到二房的絲毫好處。
齊友年唏噓片刻,也就放下這事,很是有些好奇,汪橋的母親趙氏怎么沒和他們夫婦一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