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少華不是故意說那番話的。
他只是從蘇蘇的行為、安德的態度中發現兩個問題:一個討厭森田,一個喜歡森田。
如果這兩個都是外人該多好啊!
可惜都是他家的。
他不知道蘇杏為什么討厭森田,也不管安德喜歡誰。既然二者有沖突,就要事先做一番安排以免將來發生矛盾。
對柏少華而言,技術方面的人才都是可替換的,如果人才換不了,那就換一種技術。在他眼里,安德是身邊其中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去自由。
所以,他給安德的未來指了一條明路。
如果安德選擇森田,離開云嶺村是一定的,一山不能藏二虎,尤其是母老虎。當然,有些記憶也必須消除。
這是沒辦法的事,柏少華總不能把自己女人給發配了。
況且,這不是發配邊疆,他給安德安排的路絕對有前途和錢途,不必受窮吃苦。
讓自己女人憋著?她憋的事還少嗎?
因為看出她比較膽小多疑,他以普通人的身份接近她,最終如愿以償地把她哄上自己的船。
然后,她憋屈的人生開始了。
她要忍受他每天的情緒變化,忍受他越來越清晰的坑妻身份,忍受因他而來的各種人和算計,忍受生兒育女的痛苦,忍受他認為正確的育兒方式等等。
他知道憋屈的滋味,因為他至今仍在憋屈地活著。
在這枯燥無味的憋屈生活中,讓她為了一些小事而郁悶成了他唯一的生活樂趣。他承認這有點病態,架不住他真心喜歡,并且在她的忍受范圍內。
過分了她會跑的,所以他很注意分寸。
每個人都有自己看重的人和事,既然看重,自然以她的喜好為先。
一句話,換老婆太麻煩了,不但要簽字離婚,還要處理財產分配,更要顧及孩子們的心理健康。
不如換下屬來得干脆快捷,一紙調令搞定。
柏少華的意思很明顯,安德辯解無門,只得任由他人各種猜想。
其實,他對森田只是稍微感興趣,結婚?這想法跟天邊一樣的遙遠。同時暗暗慶幸筱曼沒有打小報告,森田膈應蘇蘇,他因森田而對蘇蘇不滿,還想全身而退一起看守果園?
夢太美,凡是了解柏少華的人都不敢這么想。
大家都知道柏少華對簽過約的人十分寬容,對于外人,他向來冷漠。
蘇杏知道的事情很有限,不代表他沒把她放在心上。
為難她的人,要么已有結果,要么正在進行中。軟刀子確實可怕,更可怕的是他明知一個人即將陷入泥沼卻懶得伸手拉一把,反而微笑看著考慮要不要推一下……
第二天清早,蘇杏帶著工具去了小廣場。
柏少華反對她用水泥把木牌砌牢,說那樣既不環保更不雅觀,直接把它錘實就好了。若不幸被臺風吹走,再做一塊能有多難?
所以,那包水泥扔在倉庫日后用。
蘇杏小心翼翼地把纏在木牌上的山藤移開一邊,然后說:“小能,幫我把它拔出來。”木牌扎得深,她去拔的話會很狼狽。
“好的。”小能上前,小鋼爪抓住木柄輕輕一提,出來了,“然后呢?要我削幾下嗎?這木牌的邊緣手工太粗糙。”
“這叫自然美感,又叫缺陷美。”蘇杏對它的差評無感,她對自己的審美很有信心,“哎哎,兒子,別亂畫,等我研究研究再說。”
既然森田她們說知道了,把名字去掉是應該的。
她這是寫在木板上,用酒精會洗出一片糊黑。也不用刮,餐廳偶爾要用到油性筆寫字,所以休閑居的倉庫里有針對它的清洗液。
倒一些在木板上等它全部滲透,再拿到湖里一洗就干凈了。
“咦?怎么才一天一夜就不要了?為什么?挺好看的呀。”有些過來做運動的老人見她清洗木牌,以為她挨丈夫罵了,不由出言諷刺。
這是茶室三美的鐵桿粉絲。
蘇杏回頭瞧他們一眼,笑笑說:“您誤會了,我也覺得好看,打算一直留著它。森田她們說知道了,我把名字刪掉而已。”上邊還剩幾個字沒有抹掉。
幾個老人微頓,有的擺出一副“我不理,反正你輸了”的態度慢悠悠地走了。
有的以為她嘴硬,得意地笑說:“何必呢!小蘇,風水輪流轉,人生誰沒個高潮低谷?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種事我們見多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說罷,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也有老人覺得可惜,認為蘇杏之所以早早收場,八成是受她男人阻撓訓斥了。唉,這不能怪她,有時候為了家庭和睦不得不退讓一步。
不管是好評還是差評,蘇杏皆是置若罔聞。
有些老人和小孩一樣,跟他們較真沒有意義。甚至可能讓自己更受氣,因為對方是老人,站在道德最高點。
蘇杏不想引發另一場爭端,沒有反駁他們,徑自把木牌清洗干凈拿上來。
“來,兒子,在這里畫你想畫的。”蘇杏指指木板上的空白地方,拿出水彩筆給小染,他正眼巴巴等著要玩。
就這樣,小廣場里很多人在做早操。
而廣場外的一個角落里,娘仨不怕臟,席地而坐,神情專注地畫著什么。若有人問起,娘倆同時抬頭笑一下,然后繼續,于是又有人懷疑她要搞事,竊竊私語。
沒有人敢上前看兩眼,因為那個小機器人面向眾人,手拿一把刻刀在地面狀若無聊地劃來劃去。
仿佛在玩,又仿佛在警告眾人:請勿靠近。
小染有點藝術細胞,把小吉貓的午睡圖畫在木板角落,四只汪在其余空白地方玩耍。很簡陋的兒童筆風,蘇杏在上邊畫幾片葉子增添一點活躍氣氛。
娘倆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不時地笑幾聲。
小能見狀也想畫兩筆,蘇杏問它想畫啥。
“兩把圣刀交叉高高掛,厲害吧?”
“……太厲害了,我反對。”煞風景的創意,蘇杏想了想,“要么你畫兩根柴棍?至少可以點火。”
“也行。”
于是,小能也在木板上添了兩筆。
然后,蘇杏用清漆把整塊木板細細地涂了一遍,這樣就不怕風吹日曬字黯淡了,還很好看,木板的檔次也提高了。
此刻將近中午,太陽越來越曬,小廣場只剩下年輕游客。
娘仨把木板重新錘實,是小能錘的,差點沒頂,十級臺風也吹不走了。
三人把山藤重新纏好,然后揚長而去。
有人經過時好奇地瞧了一眼,上邊寫著:私人之地。
黑字加粗,四字的下方剩下一塊空白,其余角落全部是兒童涂鴉。
那片空白處引人遐想,好像在提醒那些嘲諷她的人們:此乃私人之地,無論開放多久,她都擁有隨時讓人滾的權利。
那塊木板有點歪斜,卻十分搶眼。
一些不知就里的游人看見了紛紛止步,不敢擅自近前。
人們受心理的影響,漸漸地,蓮湖的小廣場越來越少人游玩。
有人心生不忿,個別老人在村里偶遇散步的柏少華,在他面前發發牢騷,希望他回去好好管教家中那個行事任性的小女人。
他一笑置之。
傍晚時分,柏少華獨自一人來到小廣場旁。
他的目光落在那塊充滿童趣的溫馨提醒牌上,修長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木板的頂端緩緩劃過,眸里閃過一絲愉悅。
肯定有很多人說她閑話,把她氣得放飛自我了。
沒關系,她開心就好。
既然來了,柏少華走進小廣場,站在欄桿邊欣賞著眼前一片生機盎然的蓮湖。
這是他為她建造的,由于人多,她極少過來游玩。
她不來,他也沒興趣來。
或許他應該把這里做一些變化,把她從那宅子引出來,在人前刷刷存在感。
讓人們知道誰才是這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