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圖是一個很耗精神的活,孩子睡了,夫妻倆還在看。
不過,夫妻同心這種局面很快就被打破。
從柏女士初出道到現在的畫多半是蘇杏一人在看,看得她頭昏眼花。
但有個人比她還慘,看了一半就躺在書房的沙發攤尸了。柏少華一米八多的身高把沙發足足占走一大半,還說她要是累了也去歇歇,他盡量給她騰半邊。
這種情形相當罕見。
他是一個略有些大男人主義的人,凡是跟“男人不行”沾邊的事他一概不承認。今晚卻不得不敗在他媽媽的抽象畫下,讓人覺得好笑。
難得他有搞不定的事情,超越他的蘇杏今晚略有成就感。
其實看圖不必每一張都看,他們有一個軟件可以根據畫的輪廓線條、柔光程度等各種條件在電腦上自動進行比對,找出原畫是分分鐘的事情。
偏偏他要一張一張地看,也要她跟著自己看。
曰: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享過你的福?”蘇杏邊看邊鄙夷道,“夫妻一場買棟房子居然給我打九折……”應該免費才對。
在沙發假寐的男人一手捂在臉上,嘴角微翹,“談錢多俗氣。”
“我不嫌俗氣。”
“我嫌。”
一言堂就是爽,尤其是女人愛錢的情況下,家里誰賺的錢多誰就是大爺。
蘇杏白他一眼,真想把婆婆那幅畫蓋他一臉。
她的記憶力不錯,凡是用心看過一遍的東西,就算記不住,以后看見類似的畫也會有點印象,一眼就能認出是不是他母親的畫。
除非她不感興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安靜的環境讓柏少華的頭腦逐漸恢復清明,眼睛看著天花板眨了眨,驀然聽見一聲驚喜的叫喚:
“找到了!少華,你過來看看這張像不像……”
她的話令他精神一振,幾步來到電腦前,蘇杏給他騰了座位。
他調出自己拍的照與她找到的那幅進行對比。
經過再三比對,仔細辨認,得到一個結論,那幅畫確實做過手腳。
對方把柏女士的畫做了一些延伸,原畫所有輪廓都是圓的,延伸勾勒出來的畫筆是尖銳的棱角,方角。
蘇杏不懂,“為什么要改成這樣?有什么特殊意義?”
“艾伯從小就怕母親的畫,尤其看到不規則的圖形,”柏少華又把她摟進懷里坐好,解釋說,“像這種尖銳棱角圖形會讓他精神崩潰……”
“為什么會這樣?”蘇杏不解。
天才的腦洞果然深不可測,普通人猜不透。
“說來話長,因為母親望子成龍……”
望子成龍是華夏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柏女士也不例外,哪怕她長期漂泊在外。
大兒子沒有小兒子的天賦,對她的藝術之作完全不感興趣,這讓她很沮喪。心想,既然小兒子那么聰明,說不定也繼承了她的天賦,只是還沒挖掘出來。
于是,她每次見小兒子總要教他畫畫,并且很嚴厲,像父親那樣。
可是,父親教的他都懂,母親教的他很懵。
這一點讓柏女士更加沮喪,越發對他嚴厲起來。事實卻讓她很失望,那種失望,從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來。
小天才的神經是敏感的。
他很快便察覺母親對他的失望,心里著急,越著急越學不好。
加上父親那邊學習的內容越發復雜,漸漸地,小天才一看到母親畫的畫眼神就變了。經常不由自主地趴在畫布上小手劃來劃去,想把畫上的雜亂撥順,把父母全嚇壞了。
不讓撥畫,他就頭疼得不行,除非眼不見為凈。
“父親很生氣,母親很內疚,不再勉強他學畫,從此她的作品一直很柔和。”他因此一眼看出那幅畫有問題。
柏少華繼續說著,語調平平,“為了讓小艾伯早日康復,母親很少去探望他,一直都是我單獨去。”
所以兄弟倆一起玩耍的時光最多,也最深刻。
他的話聽得蘇杏頭皮一陣發麻,不安地在他懷里縮了縮。她家里好像也有兩個小天才,而且學的東西還蠻多。
“少華,小菱小野學的好像也蠻多……”
小菱學巫醫是婷玉提出的,小野的機關術是她求來的,孩子們都是順從她的心意在學。
如今想想,她跟柏女士的作為好像差不多。
“生活上的基本常識,防人技巧,懂得越早越好。”柏少華安慰她說,“拜師學的是愛好,他們要是不喜歡完全可以提出來,你別把人家的失敗經驗套在自己身上。”
妻子和他母親的性格猶如天壤之別,一個柔和,一個強勢。
她想做一個專制的母親有點困難。
而他一直著重開發孩子們在思維上的獨立性,遇事善于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去判斷,決不盲從。
所以他們家不存在那種悲劇。
現在沒有,以后也沒有。
孩子爸是個聰明人,有他的保證,蘇杏那顆懸得老高的心落回原位,在這時候才想起另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也就是說,你哥或者你父親懷疑你……是艾伯?!”
聽了她的話,原本神色冷凝的男人默默地展顏一笑,含笑的雙眸看過來在她的額頭上親一下,“對。”剛毅的臉龐露出溫柔的神情,越發顯得帥氣迷人。
“事關兒子的精神問題,更怕別人利用這個秘密刺激他的情緒,父母親約法三章不得向第三者透露。父親甚至事后對母親做了催眠,確保這事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說到這里略停頓,加了一句,“艾伯當時還小,所以我也知道。”
父親對母親做的催眠留有余地,讓她潛意識中不在小兒子面前提起畫畫的事,同時下意識地避開尖銳棱角的畫風。
所以,這事他不假手于人,寧可自己親自來。
說完事因,他全身放松地靠著椅背,眼神放空,“一晃十幾年,父親真的老了……”
居然主動把兒子的弱點告訴外人。
不,那些不是外人。
在老頭的心里,他們都是他的兒子,都是他目前手上可用的自己人。
他輕松了,蘇杏卻疑慮重重,坐起來盡量離他遠些。
“那你到底是誰?你很怕柏女士的畫。”一臉警惕盯著他的臉。
柏少華再次笑了笑,目光異常明亮地看著她,“你希望我是誰?”伸手欲撩一下她的臉,被她一把拍開。
“正經點。”
他只好正經地告訴她,“相信我,我們兄弟都是受害者。”
腦海里出現一個樂觀的小男孩,滿不在乎地開解自己的兄弟,“不用在意媽咪的話,她畫的就是怪獸還不承認,老說我蠢。我都看不懂,你當然也看不懂。”
他擁有迷一樣的自信和樂觀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