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手中的序目,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張大學士,你說這是顧誠玉一人作得,請恕本官無法認同。顧誠玉只是一個修撰,才剛剛進翰林院幾日?怎可能對其他官衙知道得這般詳細?依本官看,這肯定是有人相幫。”
夏清怎么可能讓顧誠玉獨領風騷?按照他的本意,這功勞若是能給了閔峰,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必然能將翰林院侍讀這個位子拿下。
可惜張亥不是他的人,不肯聽命于他,此事有些難辦。
上次他對吏部遞了個信兒,那翰林院侍讀的位子想留給閔峰。可吏部尚書仲士澤昨兒來跟他說,那位子皇上留下了。
他只昨兒揣摩了一日,就想到皇上肯定想將這個位子給了那顧誠玉。
對于皇上這般做的目的,他自然能夠猜得到。無非是想將顧誠玉扶持起來,好牽制住他。
皇上還是對他忌憚起來了,這兩年他圣眷不如往年,皇上已然對他有了戒心。
如今皇上對批閱奏折的事兒都上了心,還不是信不過他了?看來,他得早做打算,以免日后失了圣眷,變成墻倒眾人推。
他做首輔的這幾年,著實得罪了不少官員,他得為自己多留一條后路才是。
顧誠玉此人,不能等他成長起來,他得讓人給顧誠玉使些絆子。
皇上看重顧誠玉,固然有文采的原因,可他更看重顧誠玉有沒有真實才干。若是顧誠玉無能,皇上必然會將此人舍棄。
只是顧誠玉現在還沒領什么差事,想使絆子也急不得。皇上不是讓他參與編撰會典一事嗎?到時候有的是機會。
“這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下官聽顧誠玉說他對書籍涉獵極廣,這些所需書籍,他之前都是看過的。”
張亥對顧誠玉也算是盡心盡力了,他知道夏清怕是起了什么心思。夏清的小弟子也進了翰林院,以夏清的權勢,那閔峰再得些功績,在皇上面前露了臉。
夏清最后再趁機為他求幾句,難道皇上還會駁了夏清的面子不成?
“張大學士,聽說你家長孫得了痿痹癥,可有尋訪到名醫診治?”
夏清沒有繼續談論這序目到底是不是顧誠玉寫的,而是問起了張亥家中的小兒子。
張亥對于自家長孫的事兒,從不往外說。因為他家長孫今年六歲,生下來時看著還好好的,可到了一周歲時發了高熱,還伴隨著肢體疼痛,最后竟然癱了。
直至長到六歲,只有一條腿能勉強拖著走路,還有一條腿已經萎縮了,那條腿看著極細。
期間不知尋過多少名醫,都說是得了痿痹癥,開了不少的藥方,卻都無甚成效。
近年來長孫的腿越發走路不便了,他雖然憂心忡忡,可是京城的名醫都被他尋遍了。就連那遠些的,他都讓人去請過來診治,卻都束手無策。
為此,這兩年他都已經徹底死心了。
這會兒聽得夏清提及此事,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打人不打臉,夏清當面談論此事,讓他顏面何存?
夏清一見張亥面色下沉,就知道張亥的心中在想什么。
其實他是想說他認識隱世神醫家族的一名神醫,若是張亥能答應他將功勞給了閔峰,他也能請那位神醫出山,為張亥的長孫診治。
“不知首輔大人還有何吩咐?若是無事,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翰林院還有諸多事宜,需下官去辦理。”
張亥雖然覺得夏清不可能會因為此事來嘲笑他,必是有其他的目的,可是他這會兒也沒心情與夏清虛與委蛇。
他不管夏清這么說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是不可能與之同流合污的。
“張大學士莫急,本官先前機緣巧合之下,認得一名隱世神醫。若是張大學士有意,本官也能為張大學士引薦一番。你家長孫的病癥想是拖不得了吧?這點你比本官更清楚。”
因那神醫欠著夏清一個人情,所以他當然有把握能請他出山。可這樣的人情,一旦用了就沒了。
這樣的代價不可謂不大,他這么做不光是為了閔峰,更是為了他自己。
先前他還不將顧誠玉放在眼里,可是如今皇上擺明了對顧誠玉另有打算。再加上此人頗有些能耐,這樣的人還是早些將他除去為好。
張亥本來想告退,可他聽了夏清的話,就愣在了原地。夏清既然說是神醫,那自然不會騙他,可那神醫真的能治好長孫的病嗎?
再說,夏清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地給他這么大的好處,想來是要用什么來交換的。
張亥不用想也知道夏清此刻的目的是什么,無非是為了那序目。一時間,他有些猶豫起來。
夏清見張亥緊皺眉宇,滿面躊躇,就知道張亥的心中正在掙扎著。他也不催,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的確,正如夏清所想,張亥的心中此刻正在天人交戰。
若是就此答應夏清,那就違背了他一貫做人的原則,更何況先前他還信誓旦旦與顧誠玉保證,不會貪墨了顧誠玉的功勞,那豈不是要打了自己的臉?
可若不答應,長孫唯一的希望就會葬送在自己手上。那是他的孫兒,他怎么忍心?
夏清看著張亥舉棋不定,他卻胸有成竹。他不是不知道張亥的品性,可是誰還沒有個不得已的時候呢?
張亥的長孫就是張亥的命門,他不怕張亥會不答應。
等了有幾息,張亥還在考慮,夏清卻有些不耐了。
“張大學士,你要知道你家長孫還是有機會治愈的,你如此猶豫不決,實在是沒道理。”
顧誠玉是張亥什么人?什么也不是。張亥用不著為了顧誠玉的利益,舍棄了他長孫的性命。
縱使那神醫也不一定能治好張亥的長孫,可畢竟還是有希望的不是?這就看張亥如何選了,他是不相信張亥能為了顧誠玉而舍棄自己的長孫。
“那就多謝首輔大人引薦了!”張亥說了這話,仿佛失了渾身的氣力,原本挺直的腰背都佝僂了幾分。
他知道,今兒他答應了夏清,日后在夏清面前,他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張亥嘴里有些干澀,“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