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一聲聲在寒風中呼嘯,恍若鬼哭狼嚎。
大地上騎兵奔馳煙塵滾滾如洪水決堤,而迎著洪水的騎兵則像一塊塊巨石,雙方相撞,發出震天的聲響。
這片陣地的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野營,營中架望桿車,有信兵在上凝望,可以看到漫天遍野都是兵馬在廝殺,似乎能分清陣型,似乎又混為一體分不出敵我。
“武鴉兒將史將軍的兵馬絞在一起了。”信兵匯報,“圍困三天了,雖然武鴉兒的方陣縮小了一半,但史將軍還是沒有攻破。”
野營地的將官們對視一眼。
“武鴉兒盤踞相州倒是養了不少兵馬。”一人又嫉又恨道,“越來越能打了。”
另一人皺眉凝望,道:“不能再拖了,梁振那邊咬著史將軍不放,咬破口子讓他們匯合在一起,陛下打起來就麻煩了。”
先前一人點點頭,喚過斥候:“速去稟告陛下,可以準備動手了。”
一群斥候翻身上馬,向南疾馳而去。
二月初的河北道的大地上冰凍一片,狂奔越過無數個荒蕪破敗的村鎮,或者緊閉或者敞開燃燒的城池,好一大片軍營出現在眼前。
密密麻麻的旗幟正中,樹立一桿明黃大旗,在北風中飛舞如龍盤旋。
主營里一旁坐將官,一旁有文臣,如同京城朝堂,上首的安康山此時不穿龍袍,穿著金光閃閃的鎧甲坐在金光閃閃的龍椅上,恍若一座金山。
聽完斥候的匯報,安康山就下令:“讓史朝松開一道口子,把武鴉兒趕到朕這邊來,待朕去斬下他的頭顱。”
斥候應聲要走。
有個滿臉橫肉的武將遲疑一下道:“陛下,還是等史將軍與武鴉兒再纏斗幾日才前去吧。”
安康山看他一眼,笑問:“怎么?怕朕打不過武鴉兒?朕領八萬兵馬,史朝一人只有四萬兵馬都能跟武鴉兒梁振雙方纏斗,朕在坐在京城太久了,是不是不如史朝了?”
他笑的爽朗,大將卻有些畏懼,忙道:“陛下,臣不是那個意思”
一個文臣出面解圍道:“不是怕陛下打不過武鴉兒,陛下現在是天子龍身,容不得半點閃失。”
安康山瞪眼有些生氣:“朕是替先帝做這個龍身的,才沒那么嬌貴,朕穿著龍袍,也依舊能征戰無敵。”
安康山生氣了,先前說話的大將松口氣,俯身大喊:“陛下無敵。”
營帳里滿座皆拜,威聲震天。
“陛下,臣不擔心陛下與武鴉兒的對戰,但離開京城太遠,臣擔心后防偷襲。”一個武將出列凝重道。
沒有了城池的掩護,再被前后夾擊,對于武鴉兒來說是險境,對安康山來說何嘗不是?
安康山笑了:“后防有誰敢來與朕一戰?”
放眼大夏,他起兵的時候,所過之處兵馬退避,到現在身穿龍袍坐穩京城,四周衛軍環繞,但別說來攻打他了,他多看他們一眼,那些衛軍都要嚇的跳三跳.
大夏可與他一戰的只有武鴉兒,所以武鴉兒才是心腹大患。
想到這里,安康山又哦了聲。
“那個楚國夫人。”
論起來楚國夫人,夫妻同心,也是武鴉兒一脈。
武將應聲是:“淮南道線報,楚國夫人兵馬已經大動,說是向麟州去,但陛下與武鴉兒大戰,她必然救夫心切前來助戰。”
安康山更是大笑:“來的好啊,她來了,正好一起解決,讓他們黃泉路上夫妻相伴。”
另一個大將站起來道:“楚國夫人自己也四面樹敵,獨木不成林,她來助戰武鴉兒,一來沒有助力,二來淮南道門戶大開,這一點陛下早有安排,大公子和鄭王都盯著楚國夫人呢。”
原來如此,先前的武將釋然,贊道:“陛下圣明。”
前后無憂,文臣們齊聲道:“恭祝陛下旗開得勝。”
武將們則強悍粗俗一些,將腰里的配刀舉起:“恭祝陛下斬下武鴉兒的頭!”
安康山哈哈大笑,金山亂顫。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伴著龍旗在營地里緩緩移動,兵將們發出巨大的呼嘯,排山倒海地動山搖。
盾甲長槍兵生硬的一遍一遍撞上去,伴著號角聲,叛軍終于潰散,振武軍這邊的方陣發出一陣歡呼。
站在主營中的將官們并沒有絲毫的喜色,他們的視線越過層層兵馬,看向遠處看不清的地方。
跟即將到來對戰相比,先前這幾日幾夜像是游戲。
“烏鴉。”王力握緊韁繩,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問打還是不打了,想了又想只問,“楚國夫人會援助我們吧。”
武鴉兒道:“確切的說,應該是我們在援助楚國夫人。”
王力臉色頓時更加沉如鍋底,大喊:“她要干什么?”
武鴉兒道:“她要打京城啊。”
王力大叫:“那我們怎么辦?”
他們沒有援兵了!他們要被安康山和史朝前后夾擊四面圍攻!
武鴉兒看向前方,潰敗的叛軍讓出一條路,這條路卻不是生路。
“只要她能拿下京城,安康山就如喪家之犬,進退無路,軍心潰散,這何嘗不是援助?”
王力呆呆,看著他,道:“她能嗎?”
就算安康山出京了,京城可不是空城無防了!哪有那么容易!
武鴉兒將長刀按著胸口,厚厚鎧甲后有一封信,她說,武鴉兒,你相信我。
“她能。”他說道,將手中的長刀一揮,“隨我殺敵!”
他一馬當先疾馳,無數兵將涌涌呼喝跟隨。
王力在奔馳的洪流中怔怔,還以為自己占了楚國夫人的便宜,還想將來給楚國夫人請功勞,卻原來大功在他拿著信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拱手讓人!
“讓你吃人家的肉干!”他抬了自己的嘴一下,“讓你多要人家的馬!”
相比于麟州的緊張,北邊的激烈,山南道這邊倒是比先前輕松了很多,但當一隊隊劍南道兵馬從城外拔營而去,馬蹄聲敲的山南道的民眾們不安,紛紛議論是不是叛軍打來了?
道衙的官吏們對詢問的民眾解釋,不是叛軍打來了,但當詢問這些兵馬去干什么時,他們的臉色很難看,含糊道去馳援他處了。
馳援別人是值得驕傲的事,為什么這一次官吏們的害羞的遮掩,似乎不想被人知道?
韓旭在道衙里被幾個官員圍住不讓走。
韓旭問罪李明玉的奏章壓在案頭,沒有送到麟州去,但劍南道的兵馬被韓旭送出去了。
官員們盯著韓旭:“韓大人,您看,要么把兵馬叫回來?要么跟李都督解釋一下?”
韓旭沉聲道:“本官監理劍南道,動用兵馬還需要解釋嗎?”
動用兵馬平叛是不需要解釋,但把兵馬送給情人就得找個解釋吧?這時候也顧不得難聽好聽了,官員們把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
韓旭的臉又紅又黑,一拍桌子:“胡言亂語,楚國夫人是為了平叛才借兵,天下衛道自然應該守望相助!”
那怎么不見你去守望相助其他的衛道?比如齊山,齊山也在平叛呢,還去援助麟州,怎么不給齊山送兵馬?因為齊山這個衛道之主,沒有楚國夫人長的好看嗎?
騙鬼呢!
官員們的視線落在韓旭的胸口。
那個楚國夫人的信被珍藏在這里,不知道寫了什么甜言蜜語蠱惑,韓旭竟然將劍南道數萬兵馬相贈,那李明玉還沒被問罪,他韓旭還沒在劍南道當家做主呢,真是男之耽兮瘋了.
韓旭惱怒又幾分尷尬,手按住胸口,楚國夫人的信上可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甜言蜜語,好吧,有是有一些,比如哭哭啼啼我只有你之類的話.
這些無關緊要,他不計較這個女人胡言亂語,因為這一次這個女人要做一件很值得做的大事。
“我要打京城,我要去收復京城,韓郎君,請你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