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蓋的大路上兵馬疾馳,放眼望去,鄉野不見任何行人。
自從京城叛軍要與麟州大戰的消息傳開后,各地堅壁清野,民眾四散而逃,州府城池緊閉,禁止通行。
遠離麟州隔著幾重山水的辰州也氣氛緊張,雖然城池沒有緊閉,但進出嚴密核查,看到疾馳的兵馬過來,民眾們驚慌的避讓,指點著兵馬中飛揚的旗幟。
齊,清海。
這是東南道的兵馬,辰州的民眾已經很熟悉,雖然這里原本屬于黔中。
黔中發生叛亂后,劍南道和東南道一起平叛,最終兩道將黔中分別占據,辰州原本也屬于劍南道,但被隴右道請東南道幫忙代管.....三個道你來我往亂的很,民眾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總之現在這里都是東南道兵馬。
疾馳的兵馬一路暢通進了府衙,府衙里來往多是兵將,官吏們低著頭忙碌又不起眼,衙門正堂有齊山端坐,看幾個兵將對著輿圖指指點點。
“都督,項都督的信。”信兵上前道,舉起一封急信。
齊山接過拆開看。
“項都督要我們出戰了嗎?”旁邊的兵將們問。
信上寫的很簡單,齊山幾眼掃過放下,其實不看也知道:“大敵當前,怎能少了我們東南道悍兵勇將。”
兵將們都大笑起來。
“安慶忠號稱有十萬,其實大概五萬。”一個兵將說道,“浙西這邊安德忠集結了不到四萬兵馬。”
“麟州那邊倒是實打實的有兵馬十萬,我們派兵三萬就足夠一戰了。”另一個兵將道。
齊山點點頭,三萬兵馬對東南道來說沒問題,但三萬兵馬也不是小數目。
“劍南道那邊出多少?”他問。
一個將官看了看信報:“張安王林請劍南道兵馬支援麟州,但項都督并沒有向劍南道請兵,張安王林是守麟州城的,如果劍南道的兵馬去了,也只會去那里。”
“那就用不著他們出力了。”齊山拍了拍扶手笑道,“我們與項都督協同就足夠了。”
戰事緊急,當下齊山在堂內分兵定將備糧草就要出發,臨行前齊山又喚住主將。
“京城來的叛軍多是范陽軍。”他低聲叮囑,“這些范陽軍都是跟著安康山一路打過來的,極其的兇悍,咱們不是怕他們,但你要警惕些,咱們可不能悶頭被人當槍使,能打的時候打,不能打的時候.....”
他拍了拍主將的肩頭,語重心長。
“一兵一將都是我們的心血。”
主將明白了,肅容應是。
草木依舊濃密的彭城大營外兵馬奔馳,再遠處有煙火燃燒,可見剛剛經過一場戰事。
沿河布開的大營兵馬肅立以待,大多數人身上都帶著傷。
浙西往麟州去的兵馬要從他們江南道穿過的,源源不斷氣勢逼人,這些日子一次次的發生對戰,死傷已經數千人。
一隊兵馬從后方疾馳而來,其中李明華穿著大紅斗篷,身邊還有幾個穿了棉甲的侍女背著刀劍,對于女子進軍營臨戰場大家已經見慣不怪,反而莫名的更添幾分勇氣。
連女子都不怕,他們這些男兒何懼?
“明華小姐。”彭城大營駐守的將軍迎過來,神情幾分凝重。
沒有空乏的客套,李明華直接問:“叛軍還有多少?”
“源源不斷有萬數。”彭城將軍道,看了眼輿圖,苦笑,“明華小姐,我們擋不住的,他們不斷的在繞路。”
“讓他們繞路就是勝利。”李明華道,“這些是去進攻麟州的叛軍,我們能殺幾個人麟州就少幾個威脅,能讓他們繞遠路晚幾天麟州就能多安全幾天。”
“我明白明華小姐的意思。”彭城將官拍了拍胸脯,“我從沒有怕過,別說這樣阻擊路過的叛軍,就是浙西叛軍全部沖向我江南道,我也是死戰不退。”
李明華道:“如今這世道,退也是死,還不如拼死一戰。”
彭城將軍點點頭,遲疑一下道:“不知道淮南道那邊有什么動向?”
江南道淮南道浙西道相連,浙西道卻偏偏從江南道闖過,一方面是這里的確距離更近,但誰又不說浙西這是撿軟柿子捏?
淮南道可比江南道的兵馬雄厚,浙西叛軍要是從那邊硬闖,說不定現在一個人也沒繞過去呢。
按理說,淮南道怎么也得支援一下吧。
“周旅率帶著楚軍在吉袁防備叛軍呢。”李明華道,“那邊大約也有一萬多浙西叛軍闖過。”
周旅率就是淮南道的兵馬,自從來援助后就一直留在江南道,助他們征戰防衛,此時更是守在另一條重要防線上。
淮南道總不能把所有的兵馬都來援助江南道吧,平心而論,如果附近哪個衛道有叛軍,彭城將軍可不會帶著兵馬去援助.....
“我是說,這些叛軍不是肆虐我們當地,而是要去麟州作亂。”彭城將軍解釋,“事關緊急,我們苦苦奮戰,也擋不住....”
“我們能做的就是在本地苦苦奮戰。”李明華道,看著輿圖,“而淮南道不一樣,他們除了能在本地作戰,還能派出兵馬馳援,試問我們可以嗎?”
那當然不可以!彭城將軍不說話了。
“他們可以做以及能做更大更重要的事,我們不能跟他們相比,也不能像要求我們這樣要求他們。”李明華道,“我們也不能太依賴別人。”
被一個小姑娘說了彭城將軍沒有覺得臉紅,這小姑娘是李大都督的家人嘛,家學淵源!彭城將軍已經不去想李大都督死了,李小都督才十三歲,鄭重點頭。
“明華小姐說的對。”他鄭重道,也看向輿圖,“麟州危急,楚國夫人必然要馳援了。”
大概是吧,李明華心里想,楚國夫人這次只告訴她江南道要面臨危難,但也不要怕,這些叛軍目的是為了過境,所以盡所能就好,不至于拼盡全力同歸于盡。
這次信寫的有些生硬,少了以往的柔情,不知道是因為倉促,還是因為連小君的事被她挑開些許質問。
上一次楚國夫人的回信有些生氣,說連小君是她的朋友,明華小姐也是她的朋友,她之所以跟連小君和明華小姐成為朋友,是她與他們各有情義緣分,并不是因為連小君和明華小姐之間的有因果。
隨信還寄來連小君的來歷,她給她查了,明明白白告訴她,連小君的確就是通江連氏。
現在你們都知道對方的身份了,明明白白沒有欺瞞,接下來的事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
李明華當時想了想,給楚國夫人回信解釋一下,李連兩家的事,這是李連兩家的事,并不是她跟楚國夫人之間的事。
楚國夫人沒有再回信。
然后一直到這次送來叛軍即將攻打麟州的消息。
雖然信寫的生硬,就像一個板著臉的人,但說的都是關心的話。
想到這里她酸酸澀澀又忍不住笑了。
“李都督肯定也要支援麟州吧。”彭城主將看到李明華臉上的笑,忙問。
支援麟州雖然是危險的事,但如今的世道,富貴險中求嘛,大勝就是大功。
提到這個,李明華沒有說話,她也問了李明玉劍南道增援多少兵馬,明玉給她回信說等候韓旭和朝廷的安排.....這種時候還需要等候安排?
那就是另有安排。
不知道是什么,李明華想不出來也不去想了,她只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
“傳令境內各州衛,嚴防叛軍,守好門戶。”她說道。
江南道各處衛軍都能英勇善戰,李明華是不指望的,楚軍各地游走幫忙協助,但江南道原本的衛軍能不亂陣腳敢守城池就已經不錯了,她也不求更多。
身邊一個侍女應聲是,握著刀跟信兵傳達消息。
信兵們疾馳向江南道各處。
“什么人!”
江南道潭州一處衛堡,看著奔來的望不到頭的兵馬,頓時驚恐。
“不是說叛軍從彭城和袁吉這里經過嗎?怎么我們這邊也有了?那兩邊都沒有攔住嗎?”
那他們可也攔不住!
“東南道清海軍奉旨馳援。”
一聲聲高呼從奔來的兵馬中傳來,為首的令兵高舉旗幟。
聽到東南道,衛堡的松口氣,終于敢仔細的看令旗,除了清海軍軍旗,果然還有一面明黃虎符令旗 不是叛軍就好。
衛堡飛快的打開通道,看著這一隊隊騎兵疾馳穿過,再然后是一隊隊輜重輔兵,輜重輔兵沒有疾行而過,停下來道:“請籌備糧草助戰。”
還要給糧草啊,他們的余糧也不多啊,但看著輜重車上插著的朝廷調兵令旗,令旗上明明白白寫著軍務緊急見旗者行一切便利。
潭州衛堡的將官不敢遲疑,將囤積的糧草速速的送來,免得延誤對方行期,除了糧草,還被要走了一些兵馬作為護送協助。
東南道的輜重兵馬停留沒有多久,半日時間就向前而去.
疾馳在前的騎兵中的主將回頭看去,遠遠見輜重車高高如小山,馬匹和輔兵也明顯多了一些,他滿意的點頭。
“朝廷調兵令真的很好用啊。”他說道,對一旁的副將們吩咐,“我們要多用。”
副將們笑著應聲是。
“對了,大人。”一個副將想到什么,“斥候們探說袁吉兩州正和浙西叛軍對戰,這些叛軍是要通過江南道去援助京城叛軍的,我們要不要去幫個忙?先立個功?”
主將呸了聲。
“在這里打立個屁功!算誰的功?”他一甩馬鞭,“速去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