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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眾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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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繁華如同盛世。

  先前馬江占據,作為守城叛軍雖然殘虐,但沒有自毀城內,后楚國夫人圍城,攻城守城慘烈沒有持續太久,馬江就跑了。

  揚州城的城池和民眾基本上是完整的保存了。

  楚國夫人來了之后,引來無數人涌入,富商豪族流民乞丐形形色色,但道衙管理嚴苛,秩序有定,有錢的不能為所欲為,沒錢的也能找到活路,揚州城更加繁盛。

  冬日的街上人來人往,帶著虎頭帽的小兒被家人頂在肩頭免得被擠到,也能看清街邊商鋪新換上的彩絹花棚。

  雅致的酒樓和街邊叫買的小販相映成趣,兩條街道相匯的寬敞地帶還有一群人在雜耍。

  人的跟頭翻的風車一般,頂著大紅花的猴子在一旁敲著鑼轉圈,大人孩子齊齊叫好。

  圍觀的兩個商人拍手叫好扔下幾個錢,下一刻繼續說話。

  “天越來越冷,我需要備貨,到底什么時候能運來?”

  “不要急,山東那邊太搶手,我還有別的門路,漠北那邊多得是。”

  “漠北太遠了,一路上好多叛軍之地呢。”

  “想辦法唄。”

  他們看著玩樂,想著生意,或者大笑,或者眉頭皺起,口中說到的叛軍,似乎也變成了不算什么的大事。

  他們這里有楚國夫人,神仙臨世仁善愛民,萬事無憂。

  街上每個人都各有熱鬧,樂趣,喊聲叫聲笑聲此起彼伏,直到有一處的聲響超過了其他地方。

  “打人了,打人了。”

  打人?打架嗎?

揚州城人多繁華,各種玩樂都常見,但打架斗毆不常見,官府對打架斗毆懲罰極其嚴重,輕則去做苦役,重則趕出楚國夫人治下楚國夫人治下可不是只一個揚州城,整個淮南道,宣武道也有一部分,沂州那邊也不行,江南道那邊也有楚軍,山南道那邊有夫人的情夫把持  這四面是沒路可走了。

  敢當街打架,不是莽夫就是傻子,眾人立刻涌涌去看。

  擠過去才明白為什么喊的是打人不是打架。

  一個男人跪在地上,赤裸的背上一道道血痕,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啪的甩鞭子,鞭子抽在跪著的男人背上,頓時又添一道血痕,男人被打的向前趴去,以頭撞地.

“老奴有罪!”以頭撞地的男人大喊一聲,撐起身子,向前跪行一步,然后再拱起血淋淋的后背  啪的一聲,又一鞭子打下來。

  四周的民眾發出尖叫,孩子們被抱在懷里掩住眼睛,太嚇人了,勾起了大家竭力遺忘的叛軍占據時的暴行。

  現在不是叛軍占領城池的時候了,這種暴行立刻被四周的人質問。

  “懲罰罪奴嗎?主人私自打罰奴仆,可是要問罪的!”

  “如果他犯了錯,送官府,有官府定罪,私人不可打殺!”

  更有義憤的人涌上來要奪下打人者手里的鞭子。

  “諸位息怒!”打人的男人舉起馬鞭大聲喊道,“這不是懲罰罪奴,他不是奴仆,他是官,他是沂州太守!”

  激憤的眾人停下腳步拳頭,打量這個跪在地上的人,官員太多了,淮南道的官員他們都還認不清記不全,更不要說沂州。

  然后也才看到除了手握馬鞭的人,旁邊還站著一人,手里捧著疊放整齊的官袍官帽。

  太守,是個很大的官呢,沂州大家也都知道。

  沂州其實跟淮南道不挨邊,離得還有些遠,屬于兗海道。

  只不過沂州非說自己也是隸屬淮南道,因為這是昭王遺言。

  當初沂州危急,楚國夫人帶兵馳援相助,雖然昭王遭了難,但保住了沂州萬民,昭王感懷楚國夫人仁善,別人都靠不上,只能把他的屬地屬民托付給楚國夫人。

  兗海道被指桑罵槐的罵了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也并不在意,沂州位置上是屬于他們,但作為昭王封地,從來跟他們沒有來往的,給楚國夫人就給了吧,兗海道兵馬不多,自身難保,這么多人這么多張嘴也是拖累。

  “沂州那邊的兵馬是夫人留下的振武軍。”

  “那這個太守,也是夫人任命的?”

街邊的人開始議論,原本的激憤平緩了一些,不是奴仆不是平民,是官的話  大家詢問:“這位大人是犯了什么錯嗎?”

  隨從沒有回答,只拿著鞭子再次抽打,伴著鞭打聲,痛苦的喊聲,人撲倒以頭撞地。

  “老奴有罪!”未了趴在地上喊道。

  他清醇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疼痛讓他整個人不住的發抖,但依舊撐著抖動的身子向前跪行,然后等待再一次的鞭打。

  “啊呀太慘了。”

  “這是向哪里去?”

  “這好像是向楚國夫人宅邸”

  是楚國夫人封的官,有罪,所以這是楚國夫人在懲罰吧?要不然哪有人無緣無故自己鞭打自己。

既然是楚國夫人的決定,大家就不敢阻攔了,甚至不敢質問,楚國夫人肯定是沒錯的嘛鞭打聲,撲倒聲,痛呼聲,男人白皙的后背皮開肉綻,膝頭手掌額頭也都磨破了,隨著跪行路上留下一片片血跡  揚州城上一次見血還是叛軍占據的時候。

  街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驚懼不安咬牙噤聲的看著這個被抽打跪行的血人。

  他犯了什么錯?受到這么可怕的懲罰,最關鍵的是,楚國夫人,竟然也打人。

打的好兇啊  “這個未了跑到大街上被鞭打?”

  “怎么沒人管他?巡城差役呢?”

  “巡城知道他是沂州太守,沒敢輕舉妄動。”

  “說是沂州防線失誤,讓安守忠突襲夫人,他罪該萬死。”

  聽到這里,宋觀察使停下腳步:“這不是早就說過了?他和周獻見夫人,夫人已經親口說了與他們無關,說句不好聽的,沂州的防線哪有這么長,他們跑來認錯真是高看自己了。”

  身邊的官員們點頭,又不解。

  “是啊。”

  “這未了怎么回事?”

  “沂州跟夫人遇襲毫無關系,他們就是找借口過來看看的。”

  “周獻已經走了,未大人說在這里訪友停留幾天,怎么跑去大街上自殘了?”

  大家議論紛紛,這件事莫名其妙。

  “難道真是夫人罰他?”有人遲疑一下問。

  不會的,夫人從不罰人,寬宏大量,連那些投了叛軍的知府太守官員們都能收納不計過錯。

  “那就是未了瘋了。”有人斷言。

  那個未了可不像是會發瘋的人,他們多數都跟這個未了打過交道,進退有度,是個太監,但毫不讓人生厭。

  “那可說不準,本就是不全之人,又受了昭王之死的刺激,說不定心里早就不正常了。”

  大家七嘴八舌越說越亂,宋觀察使一揮斷。

  “不管是夫人真生他的氣要懲罰他,還是他失心瘋了。”他沉聲喝道,“都不能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殘。”

  他走出衙門,看向通往衙門的大街上人群聚集,黑壓壓恍若烏云密布,原本明媚的揚州城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是毀夫人的名聲啊!”

  楚國夫人是神仙般的人物,她仁善慈愛寬宏,她舍千金贈人,她從無私利,她亦無私憤。

  她怎么可能因為一個不算罪過的罪過,如此暴虐的懲罰一人!

  神仙不做這種事,善良明智的人也不會做這種事,做著這種事的往往是殘暴昏庸之徒。

  官吏們面色微白。

  “快把他帶回來!”

  道衙這邊還是慢了一步,未了已經被楚國夫人派來的官兵帶走了。

  此時他跪趴地上,鞭子扔在他身邊,血不斷的從身上流下來,光潔的地面上綻開了花。

  纖弱的太監趴伏在血花中,像日光下正在融化的雪人,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李明樓的視線沒有半點憐惜:“未了,你為什么要敗壞我的名聲?”

  血花中的雪人慢慢的抬起頭,純凈雙眼看著上方端坐的女子。

  “夫人,因為你的名聲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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