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信并不覺得現在辦事圓滑周到就是自己墮落了,失去了真性情。
顧忌到方方面面,照顧到每個人的情緒利益,從中取得平衡,這不是虛偽,這是一種成熟。
不再任由自己橫沖直撞,尤其是在明明有更緩和的解決辦法之時。
她依然在與人交往的時候憑心而為,喜歡你我就多和你往來,不喜歡,那就點頭之交,得過且過。以前她也不是看不順眼就揍啊,都是人家欺負到她頭上,她才憤而反擊的。
讓她搞不明白的,是當年那些事讓人說起來,好像都是她先挑刺兒的。
……在她跟前說這樣的話試試?
她完全可以讓那些個見識見識她的真性情。
肖夫人看著蕭寶信,那是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瞧瞧,現在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兒的,二嬸是真服你。什么時候三娘子能像你似的,我就放心了。現在,還不定性呢。”
沒兩句就能帶到自家閨女身上,這就是親娘。
“……褚六娘子很照顧三娘,她倆最能聊到一處,都是心思單純的,沒害人的心思的。”
肖夫人點頭,褚令姿她是聽蕭妙容提過的,知道她們交好。
以往在臨海,蕭妙容往建康寫信,同時要給四五個人寫信,就有這褚令姿一個。
她當時也沒少說褚令姿的好話,一則人家是世家貴女,身份氣度在那里,再一個就都是嫁進郗家,哪怕沒那么好,以后都少不得要多多往來親近。
只不過蕭妙容眼里不揉沙子,愛憎分明,肖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倒不明著說這些內里的算計,只往褚令姿身上帶。
再想不到回到建康,這褚令姿居然這么幫襯著,還顧著給蕭寶信送信兒。
“那我可得去見見,好好謝謝人家。”肖夫人道。
蕭寶信點頭:“這是該當的。”
雖說褚令姿大咧咧的,沒什么說道,但人家對自家人好,不能當應當應份的,是誰也不能這么做。
肖夫人隱約有種感覺。
以前哪怕看蕭寶信風風火火的,那都是個小娘子,小娃子,不過拳頭厲害,有蕭司空罩著。
可現在再看,這身段這氣度,說出來的話就讓人忍不住信服,照她說的去做。實話實說,這是在謝家給養出來的,真真是個貴婦的模樣了。
和肖夫人說好,蕭寶信又回了趟娘家,難得出來一趟,自然是物盡其用,該見的都要見一見。
現在不比閨閣時,想什么時候見爹娘都能見。
尤其是蕭司空,回建康城后,身體一直就不好,頭風病犯了就一直在家養著。
只不過蕭寶信這一回回府沒事先通報,蕭司空又與老部下去飲酒,不在府上,沒見著。反倒是謝夫人見了她,直唉聲嘆氣。
一問之下才知道,江州那邊有家住傳回來。
是給謝夫人的。
蕭寶山有家信,一向是給蕭司空,沒有給繼母寫信的習慣。寫給她的,也就是長嫂蔡氏了。
蔡氏是治好了身子才回去的江州,果不其然,真讓蔡氏料中了,蕭寶山在江州又有了個紅粉知己,是個良家小娘子。兩人打的火熱,蔡氏回到江州,蕭寶山都已經把人接回了后宅,過上小日子,連肚子都挺起來了。
蔡氏這回沒犯上次綠柳時的錯誤,把人家給推倒。
可也不是個善茬,又有兒女仗腰眼,將那江姓小娘子給拿捏的骨頭都軟了。
本來一切在她的算計里的,可也不知道是當時身子虧損的太嚴重,還是回江州這一年折騰的太過,氣的太過,在過年前一下子就病倒了,病來如山倒。
纏綿病榻幾個月也不見好轉,蔡氏就有些預感不妙,寫封信來給謝夫人是想托孤來的。
雖說蕭寶山還有,靜娘和安都算不上孤兒,但用蔡氏的話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這輩子看蕭寶山是沒救兒了,信不著她。
蔡氏唯一能信得過的就是謝夫人,也唯有謝夫人能幫她。
蕭寶信是外嫁女,不可能帶著嫂子的孩子,蕭家還有人呢。
謝夫人是真心喜歡安都和靜娘,自是不能虧待了這孩子。
只是她在病中,說的話算不得數,也唯有請蕭家這邊派人去將孩子接回來,真讓蕭寶山給送回來,蕭寶山也不會干。再者,就是蔡氏怕那江姓小娘子面善心惡,背地里使出什么手段來。
蕭寶信來時,謝夫人剛看完信,邊看邊罵:
“你說蕭寶山怎么不替好人死了?蔡氏——以前是不怎么地,眼睛長在腦袋頂上,可是后來出了綠柳那事,她不就改了?也算是浪子回頭,棄暗投明了吧?怎么就不能好好過日子,非要作呢?”
“弄的爹不像爹,娘也不像娘。”
“唉,女人就是苦啊,攤上了個什么東西?”謝夫人拉著蕭寶信的手直感慨。“還是我女嫁的好,有福啊……”
怪不得前世能當皇后,這話沒說。
知道是忌諱。
“這信指不定是怎么托人寄出來的。”謝夫人遞給蕭寶信:“你看看,還是年前寫的。江州再遠,至于三四個月才送到?”
蕭寶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阿兄,狗改不了吃屎。”
“誰吃屎啊?”宣城長公主從外面忽地一聲。
沒隔一會兒,邁著大步子就走了進來:“我聽人說大娘子來了,就聽見阿娘說什么吃屎,誰啊?”
蕭寶信就是這樣的性子,謝夫人多少年已經鍛煉出來了,適應了。
又娶進來了個差不多同款式的宣城長公主,謝夫人早就從善如流了。說句心里話,這又是個長公主,真計較起來也是自尋煩惱。
私心里,自家閨女就是這樣,什么心性還沒數嗎?
除了不會表面上那些個假客套,心地可是一等一的。
再者,這么心心念念把蕭寶樹當英雄來崇拜,在家里恨不得以夫為天,什么時候蕭寶樹做出什么事兒都能義無反顧埋頭跟進,當成真理來辦的這么一個……
傻媳婦,可得好好疼著。
沒娘的孩子本來就招人疼的,更何況這么個傻了吧唧的,謝夫人看著自家兒子有時候都頂的肺疼,也就宣城長公主赤子心性,還當寶兒一樣的。
要謝夫人說這才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的寶物,可不得捧手上寵著。
對宣城長公主從來都是和顏悅色,滿面帶笑,恨不得當面對著蕭寶樹嘴牙咧嘴,一巴掌呼上去,轉頭看向宣城長公主,臉上就能笑出一朵花來。真真的親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