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后叫完人再沒二話,哭的肝腸寸斷。
身邊就留著一個大宮女惜春,眼見當下這樣的場景也沒敢上前勸,抹著眼淚下去了,將房門緊緊關上。
“皇后……”
蕭寶信被蕭皇后緊緊抓著手,力道大的她手微微有些痛。
但這還不算什么,真正令她難以承受的是蕭皇后滿腔的忿恨,苦澀,酸楚,種種情感交織到一處,激烈而沖突,所有的一切她沒有親身經歷,卻感同身受。
眼淚止不住就跟著流了下來,頭痛欲裂。
蕭寶信下意識地推開蕭皇后,緊緊捂著嘴,幾乎沒把心給嘔出來。
蕭皇后哭到一半,生生讓蕭寶信給打斷了,怔怔看著她:“你——又有了?”
蕭寶信連忙搖頭,臉色蒼白難看:“不是,這幾天我一直忙府里的事,胃口不好,可能早上吃的又油膩……”
“這種事馬虎大意不得,當初若不是我太過大意,輕信了人孩子也不至于就那么沒了。”蕭皇后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扯出帕子怎么擦感覺也擦不盡,跟掉了線的珠子一般。
“孩子,沒了?”
雖然早聽到了蕭皇后的心聲,但親耳聽她說出來,蕭寶信還是忍不住唏噓:“可查出來了是何人所為?”
直指重點。
蕭皇后冷笑,“褚九娘!”
言之鑿鑿。
蕭寶信愣了一下,宮外可沒收到這樣的風聲,而且褚貴妃那里一直太平的很,不似受到此次風波的帶累。
不過宮外的消息向來比宮里有延遲就是了,至少蕭皇后失子一事還未傳揚開來。否則她也不會這般震驚了。
“皇上,知道?”
一句話問到了核心,聽的蕭寶信心肝都顫了,臉都猙獰了。
她辛辛苦苦的安胎,整日間提心吊膽,永平帝依然顧我,在后宮里跟個花蝴蝶似的,今天這妃,明天那妃,哪怕是扯出證據來了,永平帝也是輕飄飄掀過,一句并無確鑿證據當無事發生。
褚九娘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貴妃!
“怎么會不知道?我收到的消息都是從皇上那兒得來的。”蕭皇后冷笑:“念夏雖然沒留下任何話,連受哪個指使的也不說,但這些天分明有人瞧見她與褚九娘宮里的一個小太監私下里頻頻見面——這難道就不是證據?這,難道還不夠確鑿?”
皇帝想怎么確鑿?鑿地里三尺深嗎?
蕭寶信不像蕭皇后受了刺激,想法偏激:
“那個小太監呢?”
蕭皇后:“念夏死的當晚就在御花園淹死了。”
這可不就是無證無據的嗎?
“娘娘,”蕭寶信輕聲問道:“皇上對這事怎么說,就這么算了?”
這正是蕭皇后無法原諒的原因,一句輕飄飄的無證無據就沒了,她失去了孩子卻連個說法都沒有。
“皇上當然不會這么算了,”蕭凝微微發白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禁了褚九娘的足,原因是……馭下不嚴。”
“一句馭下不嚴,就頂了我孩兒的性命!”
蕭皇后一把上前緊緊攥住蕭寶信的手:“阿嫂,大娘子,你一定要幫我,我絕不會讓我孩兒白死。這種事,有一就會有二,如果這一次我也和皇上一樣就這么不追究了,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好欺負,都敢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
她家人都在益州,留在建康可供她驅使的本就不多,更不要說皇宮大內了。
可以說除了謝家,她根本沒有可依靠的。
蕭皇后其實在養胎期間已經想通,無論這孩子保不保得住,謝家是一定得拉到自己一邊。蕭刺史還在益州,那里并不太平,總有小股的外族勢力擾邊,只怕永平帝有心調其回建康,一年半載之內也很難。
再者,即使蕭刺史回來,根也不在建康,更無法與謝家在建康的勢力相提并論。
謝家是她繞不過去的坎兒。
“阿嫂!”
蕭皇后情緒激動,雖比不得之前各種情感錯綜強烈,卻也是滿腔的恨意。
蕭寶信實時體會著這種錐心之痛。
自從第一次在受到強烈打擊的蕭寶樹身上‘感同身受’被觸碰之人的情感,在那之后不只對方的心聲,連些微的情感波動都能如實感受,更不要提蕭皇后如今滔天的恨意。
這感覺當真是酸爽,折磨的蕭寶信欲生欲死。
其實不用感受,這事兒換成誰誰也受不了,如果有人敢動她兒子——別看老兒子四十多歲,又老心思又多,跟她藏心眼,可也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她能生扒了那人的皮!
讓她吃啞巴虧,委屈巴巴的委屈求全——
這樣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只是忿恨歸忿恨,蕭寶信到底還沒失了理智。
“娘娘,有沒有可能是禍水東引?”
蕭凝一怔,“你和皇上說的一樣。”語氣頗為冷淡,顯然并不認可這種說法。
皇上這么說,可能是護著寵妃,舍不得因為一個還未成形的孩子就怪罪。那蕭寶信呢,有沒有可能并不想幫她,牽扯進后宮恩怨,得罪其他世家呢?
畢竟現在的謝家是大梁當之無愧的第一世家,相繼將幾個世家拔除,在前朝呼風喚雨。
她需要謝家的支持,可是反過來,謝家卻未必需要她。
她雖然是一國之母的皇后,卻并不得皇帝的看重,好不容易有了皇嗣居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讓人動手腳去了。
蕭皇后難以想像如果那日不是蕭寶信執意去請御醫來,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吃里扒外的大宮女,她還當心腹一般,想想都后怕。
褚九娘倒是得了皇帝的罰,在禁足之前哭哭咧咧地跑到椒房殿前跟她哭訴認錯,端的是梨花帶雨,口燦蓮花把自己說的跟朵盛世大白蓮一般,好像比失了子的她還要更加悲痛。
事實上,包括皇帝,誰能有她更痛苦?
這痛苦里除了有失子之痛,還有對自己大意的愧疚,她總想著,如果自己再小心一些,再多疑一些不再那么信任念夏,是不是孩子就不會沒。
那罪魁禍首固然有罪,她又何嘗沒有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