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劭其人她是沒見過,但這名字她熟啊,蕭敬愛心心念念想要先她一步結識的人。
方才離的遠,夕陽下看得不甚清楚,直到了近處才看清,此人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卻是異常高大。她在女子中算是高個子了,可在他跟前也不過是到他的下頜處。
劍眉星目,是個英俊的男子。
若單論相貌,在她所見過的男子中,連前五都排不進去。可是他與建康城那些文弱公子迥然不同,身上有股武人特有的陽剛之氣,氣質極為特殊。
中典軍,楊劭——
無論聲名還是官職,明顯出身寒門庶族。
蕭敬愛如此急切地想要結識,原因究竟是什么?總不至于未見就鐘情了吧?
“楊兄功夫極高,你是沒瞧見他一個打十個的英姿,太俊了。”蕭寶樹渾然不覺自家阿姐的打量,興奮地向她科普救命恩人的事跡。
“是嗎?”蕭寶信沖楊劭輕施一禮:“多謝楊典軍路見不平,救了寶樹,我代表蕭家感謝你,請受我一拜。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明日蕭府定當上門致謝。”
“哪呀,天還沒黑呢——”
蕭寶樹扯大了的嗓門在蕭寶信冰冷的眼神下逐漸萎靡。
“你,確定要頂著一張跟豬頭一樣的臉,在建康招搖過市嗎?”
“——豬頭?”蕭寶樹驚叫,怪不得他臉上這么疼,原來已經腫成了豬頭嗎?!“那些混蛋,活該被打板子!”
至于去職免官什么的,楊劭耳聰目明聽了個八九不離十,但蕭寶樹純粹就只看了個熱鬧。
若不是楊劭安慰,蕭寶樹還當他們也要挨板子,嚇得一邊聽那邊的慘叫,一邊直捂自己屁股。
“蕭大娘子言重,實在不必如此鄭重其事,某不過舉手之勞。”
楊劭渾不在意地笑,一笑露出八顆白牙,很是瀟灑地擺手:“主要也是他們罵的太難聽了,且人多欺負人少,某才看不過眼。便不是蕭賢弟,某也不會坐視不理。”
“楊典軍仗義,對楊典軍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于蕭府,您卻是救命之恩。”
見蕭寶信再三表示,顯然他再推辭就再不識抬舉,楊劭也便從善如流。
“那改日,蕭兄弟養好傷,不若請我去貴賓樓吃一頓!”
貴賓樓便是他們今日打群架時,楊劭所在的酒樓,在建康城不過二三流之地,楊劭的俸祿平日也消費得起。
“那哪行,吃十頓也不夠!”蕭寶樹叫道:“我的命哪有那么便宜!”
建康令擔心將人都關在一處,一言不和再打起來,到時他這衙署保不住都給砸了。所以便將蕭寶樹和楊劭請到隔壁的院子。蕭寶樹這人自來熟,神叨叨的天南海北都能聊,兩人關了一下午,顯然關出了革命情感。
正這時,不遠處傳來豪邁的笑聲,笑聲里那股子幸災樂禍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玄暉,你看到那些人的臉嗎,整個兒都垮了!罵人都罵不對音兒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這口惡心總算是出了!走,咱們去王家,還有一個沒揍呢!”
蕭寶信循聲望去,便見建康令和中兵參軍身后十幾名護衛軍擁著謝顯走過來,謝顯旁邊和他勾肩搭背的男子她并不認得,大概二十三四歲的模樣,眉目清俊,唯獨說話肆無忌憚,很像個愣頭青。
能與謝顯一道來傳旨的,理應同是給事黃門郎——
那么,這人就不難猜了,傳說中潘太后那極受寵的侄子潘朔了。
哥不在江湖,江湖卻滿是哥的傳說,說的就是這位了。
蕭寶信是沒見過這個人,但關于他的各種傳說,她在后宅走動卻是沒少聽人當笑料提起。
當年他被皇帝封了五品給事黃門郎,自以為高官厚祿,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富的人了,便大咧咧跑去同朝為官的散騎常侍王興家坐客,結果人家躺榻上連身都沒起,拒不招待。
潘朔指著王興的鼻子大罵,然后進宮就去找皇帝告狀,反被皇帝訓斥了一頓。
王家根本瞧不起寒門出身的潘家,連帶著皇帝的面子也沒給,而事后又拿此事當笑料,足以可見王家是有多囂張。
“咦?蕭大娘子?”
潘朔走到近前看到蕭寶信,興高采烈地過來打招呼:“蕭大娘子真乃幗國女英雄,皇上還夸你‘虎父無犬女’。袁琛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看不要也罷。”
這話說的有歧義。
前半句的確皇帝說過,虎父無犬女,可后面什么要不要的,全是潘朔自己的主觀意見。但是這兩句話連在一處,就難免讓人誤會,以為都是皇帝的話。
……這位,要不要這么自來熟,他們根本就沒見過好不好?
怎么,她踢了個王胖子,他就與她同仇敵愾了?
不過見人主動上來打招呼,蕭寶信也不好視而不見,輕施一禮:“皇上謬贊。”
“不是,我說真的。”潘朔認真道:“袁琛那小子真不是好貨,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其實不用考慮,直接把他踢了就行——”
他突然一把將謝顯給拉過來,“你看玄暉就比那袁琛強百倍,正好,他還未成親,也未定親——”
“潘兄,慎言。”謝顯微微皺眉,這貨發瘋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的。
眾目睽睽之下,人家一個云英未嫁,身有婚約的娘子也是能說這些的?
“你別氣啊,”潘朔雖然愣,但和謝顯同任黃門郎,也深有交情,還是能看得出他臉色的,尤其現下那張俊臉都黑了,眼神明顯冒著寒光,他看著也有幾分瘆人,忙解釋道:
“我這不是看蕭大娘子國色天香,配那貨白瞎了嗎?”
蕭寶信便是再落落大方也聽不下去了,臉都快燒著了,又羞又臊,遇著這么個棒槌她可真倒了八輩子血楣。
雖然他最后那句話,她表示極度的認同,但前面……那些都是長腦子的說的話嗎?
在衙署眾目睽睽之下,給她拉郎配呢?
“潘侍郎慎言。天色已晚,我早應歸家,告辭。”她微一福身,繼而連頭也不抬便大踏步往外走,把所有人都扔在后面,在待下去她得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