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淳于氏這些年，最忌諱別人提起她姨母的身份。
她想讓人承認的是，她是赫連將軍的正室夫人，當家主母。
可是東姝這個時候，偏偏這樣提了一句。
小淳于氏氣得牙齒都在打顫。
赫連錚跪在一邊敬茶，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別人沒聽出來，可是他用心聽了。
東姝在最后的“照顧”兩個字上面，咬了重音。
東姝不過初入府，便已經窺破了府里的乾坤。
知道赫連錚的身體，其實是有人在中間，蓄意謀害。
可是身為父親的赫連闊，卻是假裝看不到啊。
思及此，赫連錚便覺得心中悲涼。
可是再看看東姝，又覺得，其實在自己臨死之前，得了這樣一個妻子，真的已經很好了。
此生無憾。
就是連累了東姝，年紀輕輕就守寡。
也不知道，以后赫連家會不會同意她改嫁？
東姝在慕容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慕容府不會為她籌謀。
赫連府就更不會了……
赫連錚有些難過。
赫連闊被猛的提起了小淳于氏的這個稱呼，也是愣了一下。
而小淳于氏馬上就抹著眼淚，委屈地說道：“兒媳婦這樣說，是不是覺得我不配當錚兒的母親？我這些年盡心盡力，就算是沒有……”
小淳于氏老腔老調又出來了。
結果，東姝根本不給她告狀的機會。
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只是想先敬姨母，多謝姨母這么多年對夫君的照顧，又沒說不敬母親。兩杯茶是分開的，母親會不會想太多了？”
東姝笑瞇瞇的說著話。
小淳于氏卻從這其中聽出了深意。
東姝這是諷刺她，心太虛，不過就是隨便一句話，都能讓她心理防線崩潰瓦解呢。
小淳于氏氣個半死。
卻沒想到，赫連闊還點點頭道：“是這個理兒，該是敬兩杯，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
如此一句，把小淳于氏所有反駁的話，都噎了回去。
小淳于氏有火發不出來，有氣郁結在心。
整個人明明氣到不行，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
敬了茶之后，大家進入飯廳入座，準備吃早飯。
小淳于氏氣不過，再加上赫連婉一直癟著嘴撒嬌呢。
小淳于氏便假笑著問了一句：“聽說昨天晚上，詩兒跟婉兒遇上了？”
小淳于氏倒并沒有發先制人，準備為難東姝。
她只是提醒一句，看看東姝的反應。
赫連闊剛入席，坐上主位。
一聽淳于氏這樣問，還擰著眉過去看了一眼東姝。
一個是不受寵嫡子的新婦，一個是自己偏愛的女兒。
赫連闊心偏向誰，一眼就能看出來。
赫連錚覺得還是自己太無用，不然東姝也不會接連被人這樣為難。
可是東姝卻是渾然不在意，聽到小淳氏這樣說，還笑了笑：“還好母親提起，不然我都要忘記這件事情了，原本還想著跟母親好好說一下的。”
說到這里，東姝微微頓了頓。
小淳于氏眼皮子直跳，總覺得不太好。
下一秒，就聽到東姝聲音柔和地說道：“二妹昨天晚上開口閉口小賤人，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夫君府上的教養問題。不過，兒媳想過了，母親從前是庶出，得不到當家主母的指點教育，不懂怎么樣教育兒女，這個也是正常的。”
這一句庶出，直接把小淳于氏惹炸了。
赫連闊面上也不太好看。
畢竟這是自己的繼室，好歹也是將軍府的當家主母，總是被人提著是庶出，像什么樣子。
只是其它人還沒開口，便聽到東姝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聽家里的母親說，聞人姨娘是大家嫡女，最是端莊雅致，母親若是有規矩教養上的疑惑，其實問問聞人姨娘也好。”
東姝說完話，還沖著聞人氏點了點頭，以示客氣。
聽到東姝這樣說，原本還黑著臉的赫連闊，臉色瞬間好看很多。
東姝若是沒點底氣，也不會冒然在這個時候，公開得罪小淳于氏和赫連闊。
敢在這個時候提起，也是因為知道，赫連闊偏疼貴妾聞人氏。
聞人氏是赫連闊的表妹，早年的時候，聞人一族落魄，赫連闊為了家族門楣，不得不娶了貴族淳于氏。
聞人氏身為表妹，又是赫連闊的心尖肉白月光，最后只能委身為妾。
好在赫連老夫人連著提了幾次，聞人氏自己也爭氣，兒女成雙，從妾變成了貴妾。
與當家主母之間平分秋色。
細算下來，還是聞人氏得赫連闊偏寵。
畢竟一個是白月光，一個不過是因為政治原因，不得不娶回來的妻子。
哪個更得赫連闊偏愛，還用說嗎？
這個時候，東姝拉了聞人氏下水。
赫連闊就算是心頭有火，也不會多說什么。
聞人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雖然被東姝推到臺前，心里是有些不爽。
不過這也是個機會啊。
看到赫連闊面色好看了幾分，忙笑了笑道：“妾身哪里有這樣的資格啊，而且妾身愚鈍，也不懂怎么樣教育子女。”
說到這里，聞人氏抿著唇，低低一笑。
雖然已經是中年婦人，但是聞人氏保養的很好，還保持著一點少女心性。
這一點是赫連闊最喜歡的。
看到這樣的聞人氏，似乎又想到當年驚鴻一瞥，自己瞬間的怦然心動。
“我說有便有。”赫連闊大手一拍，再一想聞人氏的兩個孩子教育的都特別好。
再一想赫連婉的跋扈囂張，也覺得這個女兒再不教養一下，怕是將來嫁人也是個麻煩事兒。
別拖自己的后腿。
這是赫連闊對這些女兒的最低要求。
所以，把聞人氏拉到身邊，沖著淳于氏高聲說道：“你以后有不懂的地方，還是要多問問卿卿，婉兒的性格是該好好教育一番，不然這樣子怎么嫁人？”
卿卿是赫連闊對聞人氏的愛稱。
一句話，不僅說了淳于氏，還把赫連婉一起說了進去。
赫連婉雖然跋扈，可是面對赫連闊這樣的冷面軍人，她也膽怯啊。
這個時候，更是嚇得跟個老鼠似的，也不敢吱聲，只老實的跟在小淳于氏身后。
小淳于氏氣得要死。
可是她也不是個蠢的。
知道這個時候，跟赫連闊硬著來，肯定是沒好處的。
而且說不定被聞人氏抓著錯處，自己又要被赫連闊厭棄了。
一頓早飯，吃得各懷心思。
當然暗火無數。
赫連闊不僅僅是個將軍，更是個政客。
這種后宅的小手段，他就算是沒怎么經歷過。
可是稍稍緩沖一下也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