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當然。我只問你,值得么?”
語音剛落,水月鏡的鏡面就黑了——
對面的云崕收起神通,中斷了這次對話,也不知聽到最后這句沒有。
燕國中西部降下第一場秋雨的時候,這里的戰場已經打成了一片泥濘。
是的,中西部。在僵持了大半年后,魏軍不得已且戰且撤,至今已經回撤了二百多里。
雖然還未將他們壓回邊境線上,甚至連熙地還在人家手里,燕國卻已松了一大口氣,人心振奮。
戰線拉得太長,就容易斷供,如今這已是魏國的突出問題。天氣冷了,前線的戰士卻缺衣少食、藥物匱乏,士氣不免低靡下去。再者,魏燕戰爭前后已經打了六年多,魏國第一次將燕人趕出自己國土時,軍民都已疲憊不堪,還要被魏王強行驅策來攻燕國,那是何等無奈。
平民向往的,永遠是和平穩定安康。
一路高歌猛進時猶未覺得,戰爭一旦陷入泥濘了,人心底這些負面情緒就通通涌現出來。更糟糕的是,魏國為了向新夏提前償還借款,幾乎搬空了國庫,連國君都節衣縮食。盡管王廷盡力保證前線軍隊的供給,但它還是受到了很大影響。
與此同時,魏國邊界又發生多起沖突事件,羅越國悍然進犯,燒殺劫掠,事態迅速升級、惡化。消息傳入魏國,王廷嘩然,眾臣聯系前后因果,都知道新夏這是借故撩撥魏國,尋找重燃戰爭的導火索。臣子怒斥新夏不仁不義、落井下石的同時,也慷慨陳詞,請求國君出兵,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羅越國。
面對這樣的提請,蕭衍只是輕哼一聲,甚至懶得敷衍。這幫子文臣安坐家中太久了,不知“前線不利”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嗎?魏國和燕國已經殺得精筋力盡了,這時候就該竭盡所能地穩固后方!
好在這時候他的文書終于送到羅越國那里。蕭衍聽取云崕之言,對羅越國幾個大部落的首領先行安撫,加上出手大方,羅越國倒也沒有獅子大開口,只是要求魏國在凜冬到來之前將物資送達。
這個麻煩,暫時解決了。
次日,有肱股重臣悄悄前來面圣,奏請向燕休戰議和。
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燕國就已經向魏發來了停戰的申請,要求坐下來和談。不過蕭衍明白,魏軍的腳步離燕都還有老長一段距離,雖說現下是自己欺到人家地盤上,可是燕人還有再戰之力,至少還能再奉陪個兩、三年之久。
所以么,就算是和談,能爭得的利益也是有限。
面圣的大臣當中,有兩位是跟著蕭平章數十年的老人了,平時蕭衍對他們也很客氣,這回卻一反常態變了臉色,雷霆震怒一番,再將他們都趕了出去:“不議,就是不議。誰敢再提,小心自己腦袋搬家!”
消息第二天不脛而走,廷中都道國君已經殺紅了眼,非要和燕王最后見個輸贏不可。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蕭衍發作一通將人趕跑以后,就吃掉了整整一屜金絲棗泥糕,又喝光兩壺美酒,然后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能怎么辦?他也很無奈啊,現在要是停戰了,那人的計劃還怎么進行?
“云大國師你倒是快點兒。”他喃喃自語,“每多拖過一秒,都是用我大魏兒郎的性命填來的!”
新夏一切如故,不過臣子都能感知王廷最近的新動向:
女王想拿魏國開刀的意向,越發明顯了。
羅越國本來都快變成草原上的強盜了,也開始劫掠魏國邊境,結果蕭衍安撫及時,雖然付出不少代價,但到底把這樁麻煩硬生生填平。
這一日傅靈川與兩名激進的大臣當廷激辯,力陳當下乃是新夏千載難逢的發展良機,與魏國交惡反而有礙國體云云。
馮妙君靜靜聽了小半個時辰,才笑道:“孤原以為傅卿厭憎魏國,哪知……”
話未說完,臉色忽然變了。
傅靈川等了幾息都未見下文,不由得開口:“王上?”
馮妙君抬起了手。
她威嚴深重,這么一個動作,滿廷文武就沒人敢再開口說出半個字來打擾國君思路。
馮妙君的面色不好看,因為——
丹田里又有動靜了。
鰲魚印記如長鯨吸水,瘋狂抽吸她的靈力!
她自然不愿再渡靈力給云崕,下意識去阻攔,結果印記的吸力更大了,隱隱還透出一點瘋狂之意!
云崕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也明白她再不愿讓度靈力,卻依舊挪用得這么堅決。唔,以他脾性,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使出這一招。
她立刻想起云崕上次這般反常的原因:引發紅魔山噴發、惡戰燕王。
那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所以他才需要借用她的力量。今回是不是也這樣呢?
如果是,她就不該阻攔。畢竟兩人性命相連,他要是死了,她也不能獨活。
對了,云崕這時在燕國前線。
所以鰲魚印記第三次異動時,馮妙君終于讓步了,任憑云崕快速抽取她的靈力。
自然她不可能像從前的馮妙君那么大公無私,這回堅決要自留一半。結果云崕也沒有再來搶奪。
馮妙君默默等了好一會兒,丹田里都沒有動靜。
萬里之外,又是什么情況呢?她心里有些浮躁,冷不丁開口:“南陸戰事如何,魏軍現在打到哪兒了?”
這問題跨度有點大,傅靈川也是微愕之下才回道:“今晨才送到的情報顯示,魏國連吃了幾場敗仗,已經快要退回顯龍山了。”
馮妙君撫著下巴。她希望看見的理想局面,是魏國節節敗退而云崕性命無憂。不過戰爭這碼子事,誰能說得準?
畢竟當世最想要云崕性命的,不是她而是燕王。
手邊放著幾封文書,她取出最底下那封,展開來再仔細看了幾眼。這是燕王的親筆信,他希望新夏出手相助。
“原定最后一批交予魏國的援助物資,還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