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禮合又聊片刻,吃了幾盞茶,就告辭走人。
過不兩天,云崕還要再頂著虞琳瑯的樣貌進宮,卻被半途攔在荒僻的小路上。宮里的內侍趕來了,還帶傅靈川的口諭:虞庚慶在外辦事緊缺人手,著虞琳瑯立刻啟程,趕去虞父那里。
這是傅靈川唯恐他再得圣寵,要把他調離烏塞爾城了。云崕微微冷笑:該進行下一步了。
馮妙君當日接見的,果然便是呼延家。
呼延家是西部大族,光是常備軍就有十三萬,且素質與軍備都遠遠高于其他軍閥,也是歷年來抗擊魏國的主力。
魏國撤軍之后,呼延家的力量就能與傅靈川分庭抗禮了,因此這次王廷發下各大豪族削軍晉京的圣詣,呼延家遲遲沒有遵從。
就連傅靈川和馮妙君都預判他們打算負隅頑抗到底了,呼延祖孫卻突然晉入烏塞爾,面見女王。能化解一場干戈,王廷百官都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大家也明白,烏塞爾城現今更是臥虎藏龍,關系錯綜復雜。
與長樂女王寒暄家長的正是呼延氏的家主呼延備,傅靈川也在場,以示重視。
這人能從烏塞爾城氣候一直關懷到女王的身體康健,同時表達了對女王的忠心耿耿,對王廷下令削軍的理解與支持。只聽他的話,只看他的笑容,那是一團和氣,急君王之所急的臣子。
年過半百的呼延備有修為在身,望上去只如三十許人,精力旺盛。在馮妙君而言,這就是個笑面虎,禮節禮貌完備,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可是呼延備曾與傅靈川爭權,最后傅靈川打起長樂公主的旗號,從大義上終于壓制了呼延家。這一口氣,呼延備咽不下去吧?
只看他和傅靈川偶爾視線相交,都很深沉。
馮妙君的笑容比他還完美,兩人很是說了些場面話,而后呼延備就介紹起站在自己身后的孫子呼延隆了。
呼延隆今年剛滿二十歲,遺傳了家族的好相貌,猿臂蜂腰,長眉修目,更難得是俊美中還帶著武將的英氣勃勃,比起傅靈川也不遑多讓。
他看起來也甚是穩重,除了望見女王的第一眼露出意外神色,后面就斂眉垂目,不曾再抬眼看她。
直到祖父向女王引薦他,他才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了下去,行動有風。
“起來吧。”馮妙君笑吟吟打量著他,暗道這人身上竟有幾分苗奉先的英雄氣度。
呼延備見她望著自家孫子的神色柔和,心里歡喜。女王今年未滿十八,正是少女常懷春的年紀。她又在王廷里呆得久了,平日見多的都是柔弱異性,對英偉男兒風范應該更感新奇。
他入宮覲見之前就打聽了女王的喜好,這時即道:“臣甫臨烏塞爾還有些事務要辦,恐不能時常聆聽圣音。隆兒久慕王上圣顏,平日里可以代我陪您多說幾句話兒。”
“好啊。”馮妙君目光在呼延隆身上一轉,嫣然一笑。
旁邊的傅靈川暗自握緊了鐵拳:“王上最近忙于會見,形容都有些憔悴,還是要多休息為妙。”
后面高官子弟再要求見王上,傅靈川一概代為拒絕。
馮妙君在宮中呆了兩日,甚感無聊,想要去郊外玩耍,可是一行人未出宮門就被守衛攔下,言王上近來疲敝不宜走動,國師大人請女王靜養身體。
這是要將她隔絕在深宮當中,并且也不允下臣來見了。馮妙君也不惱氣,笑吟吟轉身回去了。
傅靈川恨她最近總跟他對著干,太不聽話,打算關她禁閉了。除了上廷之外,她與其他臣子、心腹的往來都被阻斷,以絕傅靈川后患。
這天下午,陳大昌也沒有出現——他也被攔在了宮外,不得與馮妙君相見。
傅靈川打算徹底孤立她,斬斷她與宮外的一切聯絡嗎?
馮妙君也不去將他找來痛罵一頓。看在傅國師勞苦功高的份兒上,她讓他一次先手。要是他只有這點兒力度,那后頭就真別怨她。
她給過他機會了。
沒過兩日,傅靈川就接到線報:女王出游白馬湖,呼延隆作陪。
傅靈川大怒,拍案而起:“誰領她出去的?”
“宮人不知。”侍衛跪地不起,“女王自行出宮,不曾通過內侍監。是白馬湖邊有貴族親眼見到女王,跪拜行禮,這才傳出消息。”
傅靈川薄唇緊抿。烏塞爾王宮在他掌控之下,長樂身邊的人都聽命于他,她也不過留著陳大昌等幾個心腹而已。自從下達了幽禁命令,王宮守衛森嚴了何況兩倍,她怎有本事出入自由?
即便她有易形蠱……傅靈川重重呼出一口氣,兩人結伴而行數月有余,他也見過她易容換臉的本事,因此特地尋來一種黃蜂大小的飛蟲稱作“嗅絲”,暗藏在幾個宮門之內。
這種蟲子的嗅覺比狗還靈敏,他又曾帶在袖中,令它們悄悄聞過女王的氣息。今后只要她靠近宮門,嗅絲立生反應,能報與差人知曉。
嗅絲的存在,整個王宮的知情人也數不出五個來,女王更應該對它全無防范之心。可是現在,嗅絲蟲并沒有被觸動,她卻已經離開了宮城。
真是好手段啊,他還是看輕她了。傅靈川冷笑,這個王宮,她真是呆得越來越隨意了,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她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有幾人知道她的修為精深?就算傅靈川心知肚明,也時常被她柔美的皮相迷惑,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犯錯就要吃苦的。
這個女人是最嬌艷的玫瑰,不光好看還有滿身的尖刺。不把她的刺拔干凈,他就不可能將她控制在掌心。
他對她,果然還是手段太溫和了。傅靈川最忌憚的,就是呼延家與女王接觸,現在倒好,怕什么來什么。
這是她逼他的,后頭莫要怪他心狠!
他正要更衣趕去,外頭卻傳來了第二個消息。
這個消息更勁爆,連傅靈川一時都忘了白馬湖之行,變色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