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做過一回八寶羹給云崕,次日他就很直白地告訴她:不必再送了。
云大國師的胃口多么刁鉆,普通廚師都滿足不了,何況是個不諳此道的徐廣香。
徐廣香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投其所好——她對云崕的了解太匱乏,實在找不到同頻的興趣。
最后她干脆拿著兵書戰策去找國師討論。
徐大將軍有一點不似普通女子,她既不矯揉造作,也不涂脂抹粉。云崕最厭煩投懷送抱、走路一陣香風的女人,徐廣香來找他討論軍機,他倒是不太排斥。
徐廣香原本只為接近他找個由頭,哪知這人說起兵法來居然頭頭是道,鞭析入理,每有戰略之遠見,她時常聽得入迷,忘了自己本來目的。
她心里冒出好大疑團。國師從前是不是帶過兵、打過仗?不然光憑著紙上得來的學問,怎能令她這樣身經百戰的將軍都心折不已。
不過,對于她想送女兵給他當侍女的建議,云崕始終拒絕。徐廣香想到他和新夏女王之間的關系,心底總是不由自主變得沉重。
她原以為新夏和魏國之間苦大仇深,那份盟約十成十是簽不下去的。哪知長樂女王一番操作,這事情就峰回路轉,最后居然成了。
雖然盟約變成了降級版的協議,但畢竟魏國的主要目的已經達成。
現在兩個世仇已經承諾各不干涉各不侵犯了,接下來會怎樣呢?會不會終有一笑泯恩仇的那天?隔在云崕和長樂之間那層國仇家恨,還會存在么?
她有些茫然。
離開烏塞爾城十余天,云崕忽然要使團轉向西南,進入峣境。
徐廣香大奇:“為什么?”
“剛接到重要消息,要去欏沙城查證一番。”云崕笑道,“我看公主最近身子已然大好,如不愿前往,可直接先返都城。”
徐廣香臉上一紅。她不慣作偽,離開烏塞爾城后還記得時不時“舊疾發作”一下,后來沉迷于陪伴心上人,連這點都忽略了,卻忘了云崕心細如發,早都看得清楚。
“我們同去,橫豎欏沙城也不遠。”徐廣香并不怎樣猶豫,“不過我們是魏人,不能堂而皇之進入峣境。”
雙方是死敵,峣民對魏人自然不太友好。
云崕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上面還蓋著鮮紅的印章:“著使團改換標識。從現在起,我們是翻越赤嵌森林而來的晉商。”
只是繞個遠路,再說魏國最近又無戰事,太平得很,徐廣香自然不會有意見,于是整個使團再度精簡,撥出十余人扮作東邊兒來的晉商,由新夏剛開辟不久的“黃金商道”入峣。
這一路上熱鬧非凡,果然峣、夏兩國開展邊貿之后,原本的不毛之地立刻煥發勃勃生機。
徐廣香也不由嘆道:“莫怪王兄一心想要結盟,對百姓好處實多。”
云崕微笑不語。
欏沙城離邊境不遠,使團只花上一天半就抵達。
眾人忙著安頓,徐廣香想找云崕去城中用飯,哪知撲了個空,他已經離開客棧。
想起他一早連路引都提前備好,徐廣香心里涌起個念頭:
他當時答應離開烏塞爾城,莫不是為了到欏沙城來走一趟?
天色未晚,云崕就已經站在珍瓏閣前,舉步邁了進去。
珍瓏閣是欏沙城內最大的古物店,就在主街上,門臉兒不僅氣派,而且很新。
這種地方,他原本是不屑來的。在兩年前,珍瓏閣還只是一家三流小店,賣的貨色三成真、七成假,想來這里挑寶貝得有好眼力,自然口碑也不太好。
不過這家店去年突然聲名鵲起,因為它弄進了不少上古遺寶。禁忌之海的螺浮島去年被傅靈川收走,云崕就接到消息說,鮫人族搬家后處理掉大量寶物,因此這一年來陸上的發賣會格外熱鬧,有不少海族珍藏出現。珍瓏閣也是弄到了進貨的渠道,加上欏沙城地理位置又好,因此它的名聲才漸漸增大。
以他走到哪里都要亮瞎人眼的外貌氣度,珍瓏閣的掌柜自然不敢怠慢他,揮退了伙計親自迎上來。
他還未開口,云崕就問他:“聽說珍瓏閣新得了鎮店之寶,是個燭臺,重八千余斤?”
“啊,是!”
“也是海里送來的?”云崕保持著一擲千金的本色,“帶我看貨,價格不是問題。”
“不不,這是我們東家的秘藏,原是天神遺珍。”掌柜接話很流利,“最近來看它的人真不少,但是前天已經售出,對不住貴客了啊。”
“賣了?”云崕很是驚訝,“多少錢賣掉的?”
“三百塊紅靈石。”
三百紅靈石,那便是九百萬兩銀子了,尋常人根本拿不出的巨款。云崕沉吟道:“這燭臺有甚特別之處?”
“這個,尚無人知曉。”掌柜笑瞇瞇,“但它曾被供奉于應水城,這是千真萬確,應水城的古畫中就繪其形狀,可供考證。”
“連古畫中都有?”云崕摸了摸下巴,“莫不是照著仿的?”
“貴客說笑了。”掌柜趕緊道,“這寶貝不過一人高,卻能重達八千斤。就算有人能做假,這份量要怎么生造出來?”
的確,樣子仿得再好,重量總騙不了人。除了天神重寶,哪有一人高的法器能重達八千斤?云崕好似被勸服,掌柜滿面紅光:“我們店里也還有其他秘寶,貴客不妨看看?”鎮店之寶賣出去了,珍瓏閣大大出名一回,他也是與有榮焉,再說最近到店的客人不僅數量多,品質還高。
云崕點頭,隨掌柜去了款待貴客專用的香室,就有人呈上一件又一件寶物。
他火眼金睛,看出好東西倒真不少,有許多標注著來自海上。看來螺浮島被傅靈川收取之后,鮫人族想在新落腳點重振家園好像不太容易呢。
他順手買了幾樣,掌柜老臉都笑開了花。不過在隨侍的伙計去倒茶的間隙,云崕袖子從掌柜拂過,他的笑容就不見了,眼神也變得呆滯。
“買走鎮店之寶燭臺的人是誰?”
掌柜老老實實答道:“那貴客姓胡,單名一個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