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昨晚多喝了些酒。”
“安安多照顧他,在大人熟睡時能走近他身邊的,恐怕只有你。”陸茗苦笑,“等他醒了,請知會我,我有急務上稟。”
直到太陽落山,云崕才醒了過來,臉色已比先前好看許多。
馮妙君請了陸茗來稟報軍情,自己避嫌走了出去散步。
按理說,軍中各位大員自帶的奴仆是不能在軍營里隨意走動的,只能呆在帳里等待主人的召喚。不過誰讓她的后臺夠硬呢?
她的容貌吸引了無數人回頭行注目禮。
逛了一個多時辰后,她才回到云崕帳里,陸茗已經走了,而云大國師俊臉上寫著濃濃不滿:“跑去了哪里玩耍?茶水都沒人添。”
燒茶的小爐就放在他手邊,她出去前特意將水和炭都放滿了。這廝真是懶得出奇,舉手之勞都不干。馮妙君默默地想,就算她將大餅掛在國師脖子上,恐怕時間長了也同樣會餓死。
不對,他是修行者,不容易掛。
她只能忍氣吞聲:“是我錯了。”走上前給他添茶。算了,看在昨晚他醉酒后不吵不鬧不給她添堵的份兒上,她今天不跟他計較。
“嗯。”見她乖巧,云崕的臉色才由陰轉多云,“陸茗帶來的消息里,有一個想必你也愿聽。”
她也愿意聽的?馮妙君小心翼翼道:“晗月公主?”
“對。”他沒好氣道,“你放走晗月公主,當晚她就抵達了印茲城。你是怎么篤定,她一定會回去的?”那晗月公主一看就是個跳脫的,又是身居高位、任性妄為慣了。馮妙君能讓她延著自己的規劃走,顯然這小丫頭算計人心的本事也不可小覷。
畢竟,這是她的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先前她逃婚,是覺得這樁聯姻不過給兩國關系錦上添花,有她無她都可,于是向往自由;可是現在魏國入侵,峣晉離心,她的獻身終于有了意義。”馮妙君目光微黯,“其實晗月公主早就明白,這是她的宿命。她要的不過是粉墨登場,讓所有人都記住她的貢獻。眼下時局如此,她一定會回去當她的峣太子妃。”
對于許多王女來說,她們代表和象征的“意義”高于自身幸福,也高于一切,所以馮妙君從來都不羨慕晗月公主。至少,她的命運要由自己把控。
“宿命?”云崕眼中泛起一絲波瀾,待她再要細看,卻已消逝無蹤,“蠢!”
這人嘴里就出不了兩句好聽話。馮妙君撇嘴不悅,云崕已經接著道:“不過她好歹把話給帶到了,苗奉先的動作還是很快的,三天后徐文凜就沒去參加廷議,對外只說積勞成疾,將軍府大門緊閉,謝絕探訪。”
她心下明了:“苗奉先不想打草驚蛇?”國有國法,他不采取正大光明的手段處置徐文凜,就說明他不僅采信晗月公主的話,也想到了徐文凜背后一定有人。想來知曉了“夕紅”這種毒物后,他就能采取相對的驗證手段。
但是走程序處置徐文凜,也就驚動了這個人。
不管怎樣,馮妙君提心吊膽二十多天,這會兒終于能暗松一口氣了。
“想來苗奉先已經暗中審過徐文凜,因為緊跟著峣王就以“討論戰事后勤”的名義,臨時召欽天監監正左丘狐進宮,他才見到峣王一面就被直接拿下,除掉衣冠。”
馮妙君輕咝一聲:“動作這么快?”頓了一頓又道,“外頭還在打仗,峣國敢在這個時候大清洗么?”作為國師副手的欽天監可不是虛職。它是皇帝派在國師身邊的耳目,是正兒八經的官!這么說拿下就拿下,在朝局引起的震蕩至少相當于七級地震了。
“峣王不敢,但苗奉先看起來還有些膽量。”他微微一哂,“正因為峣魏之間的大戰開幕,他的緝查和捉拿才要快刀斬亂麻,在造成更大震蕩之前收網。”
“這個案子,峣王全權交由苗奉先放手去查,左丘狐被禁住修為、直接打入天牢,并不經過廷議,苗奉先只道戰時不用常法,依舊雷厲風行緝拿其余黨。”云崕呵了一聲,不無惋惜,“算他運氣不錯,似乎到目前為止,涉案的武將只有徐文凜一人。如今城武衛的首領位置也換人坐了。”否則峣國遇到的動蕩遠不止于此。
“所以這幕后主使就是左丘狐?”直到他們離開印茲城為止,這件事她也只揭開了冰山一角,大半真相還沉在水底。也不知該說是她運氣好,還是徐文凜運氣太不好,才被她找著了這個突破口。“他作什么要暗殺太子?”
“左丘狐被捕時大呼,自己是為峣國前程著想,苗奉遠優柔寡斷,德行不足以登臨帝位;他下獄后三次自盡,都失敗了。”
馮妙君皺眉:“他中邪了么?”替峣王決定王位繼承,還巴巴出手殺掉太子。這么主動的臣子也太可怕了。
“峣國歷來有‘倡政’傳統,峣王發布的諭令還要經由中樞院簽署轉放才會生效,這些官員平時在廷中也可以仗義直批王令中的疏漏,權力很大。久而久之,少不得有人驕橫自得,自以為可代王理政、代王選嗣了。”他微微一笑,“歷任峣王都想將這權力收回,至今未能成功。”
馮妙君搖頭:“將苗奉遠殺了,這手段也太激進了,說不過去。”
“歷來傳位于嫡長子,但苗奉遠性子軟弱,據說親養的貓死了他也號啕大哭,當時就有御史上奏,說他親疏不分、主次不明。廷中很早就分為兩派,一派支持峣王的決定,一派屬意二王子苗奉先,只是苗氏兄弟感情太好,不曾被分化。”
他也知道苗氏兄弟不曾被分化,顯然早就知道兇手不是苗奉先了。馮妙君暗搓搓地又罵一句“小器鬼”,才聽他道:“不過左丘狐口口聲聲為了峣國,咬定自己并無私心,但他暗地里的算盤并不難猜,苗奉先估計也清楚了。”
馮妙君呼了一口氣:“公子你早說呀。我還以為這人已經秉公到把國務當家務了。”
云崕笑了笑:“他的兒子左丘淵與苗奉先交好,嗯,便是那日在街上讓你看直了眼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