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急怒攻心,緊接著一連串咳嗽。太子趕緊替他拍背順氣。
馮妙君看不到字箋上的內容,只能辨出莫提準臉上青白交替,顯然正在暴怒和難堪之間切換情緒。
那信上到底寫了什么,才令王和莫提準如此憤怒?
她就見到莫提準快速對王說了什么,只是聲音低得極低,她根本聽不著。
被無數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王縱有滿腹怒火,但到底強抑住了,也回了兩句,而后召來禮官,一字一句道:“宣,晉大婚暫時中止,擇日再辦!”
大殿之內,一片嘩然。
新娘子丟了,并且是在眾目睽睽下不翼而飛,觀禮臺上有數百位目擊證人,國就算想要粉飾太平都是無能為力,只能宣布婚禮中止。
馮妙君不看別人,只盯莫提準,這位晉國國師在王作決定時卻保持了沉默,國的國師也保持了平靜的態度。可見,雙方剛才的議論已經提及這一點。
晗月公主到底去了哪里,是被劫持,還是……?
這短短一刻鐘內發生的意外,已經足夠眾人浮想聯翩了。
緊接著,王就要求各國使節回驛館休憩,而酬神殿下就開始疏散民眾了。
馮妙君聽到底下的廣場上傳來的聲浪喧囂,但平民依舊被快速有序地撤散,顯然印茲城的軍衛面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很不錯。
在眾護衛的簇擁中,王、國國師和百官都站起離場。
馮妙君隨著云轉身時,回眸看了苗奉先一眼,只見他立在當場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火紅長袍的背影雖然仍像標槍般挺直,此刻看起來卻有些荒寂和孤獨。
一場普天同慶的大典,不了了之。
這場婚典的前半截有多隆重,后半截就有多怪誕。
新郎國二王子苗奉先,成了今日的最大的輸家,并且可以預料到,未來至少一年內,他都會是整片中土最大的笑柄。
馮妙君已經聽到前后左右傳來的議論聲,說得最多的是這一句:“國和苗奉先,這回丟人丟大發了。”
她輕嘆一聲,移開目光不忍再看。可是一轉頭就對上云的視線,他笑著問她:“心疼了?”
馮妙君搖了搖頭。那是晗月公主的夫婿,輪不到她來心疼,她最多就有幾分同情。
結果這人湊近了低語:“小心,有些情愛就從同情開始。”
馮妙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不過她心里緊接著一懔:
這是不是魏國、是不是云動的手腳?
畢竟國在全天下面前丟臉,笑得最歡暢的應該是魏國吧?晉婚事受阻,最開心最受惠的也應該是魏國吧?
云不滿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馮妙君沒有吭聲,低下了頭。她沒有立場去指責云,這個國家、這里所有人跟她都沒有切身的利害關系。
她看見國太子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兄弟寬闊的肩背,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苗奉先沒有抬頭,卻微微側身,勾住了他的臂膀。
這是來自親人手足的安慰。
從這一刻起,印茲全城戒嚴。
各國使團是在城武衛的護送下返回驛館的。名為護送,實為押送,并且馮妙君從客房窗戶望出去,很輕易就能分辨底下哪些是平民,哪些是暗衛和暗哨。
晗月公主失蹤,外來使團的嫌疑很大啊。
這種情況下,馮妙君當然不管出去亂逛了,只老實呆在驛館里面。云更不必說,幾乎從回到這里就開始倒頭大睡,直到黃昏時王派人來巡檢調查,馮妙君才將云喊起來,瑯瑜使團高度配合,有問必答,就和其他眾多使團一樣此刻的王必定氣得七竅生煙,在這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敢耍大牌了。
自然云等人最近一直安分守己,出入都有人證物證,所以問話很快就結束了。
此時驛館里到處是耳目,也不知道被放置多少竊聽類的神通,馮妙君縱然疑心這場動亂的始作俑者是云大國師,也根本連問都不敢問出口。
折騰一天,連馮妙君都困了,晚飯后干脆倒頭就睡,不管事態如何發酵。
結果,她還是小瞧了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第二天清晨,瑯瑜團的副使帶了熱氣騰騰的胡辣湯和蔥油餅來找頂頭上司時,神秘兮兮道:“昨晚又出大事了。”
云眼睛都還半睜著,銀匙在碗里攪了半天沒下口:“什么事?”
副使卻是知道遲轍性子疏懶,并不為意:“魏國使者死了。”
云還是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樣,站他身后的馮妙君卻險些跳了起來。
齊天星死了?偏這么巧,在晗月公主失蹤以后?
“死就死了,印茲城還能差這么個人……咦,不對。”云好似才回過神來,“魏國使者?他的死難不成跟昨日準王妃的失蹤有關?”
這一下大伙兒看熱鬧要看舒服了。
副使把聲音壓得更低:“其實昨日婚典中止以后,王就把魏使留在宮中,入夜才放回。結果他回到驛館以后暴疾倒地,昏迷不醒。魏人幾次想出門請醫都被守在外頭的城武衛攔下,最后城武衛報請了太醫過來診治,卻已經回天乏術了。”
馮妙君聽得作聲不得,這消息真跟悶雷一樣,砸得人心里翻滾不停。云也搖了搖頭:“國這下算是接著燙手山芋了。”
馮妙君能猜到晗月公主失蹤與魏國使團有關,王自然也能。昨晚他將齊天星接進宮去,少不得翻來覆去仔細盤問,至于雙方有沒有撕破臉、訊問態度好不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副使道:“驛館內眾說紛紜,都跟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
云嗯了一聲,面帶嚴肅:“告訴他們別惹事也別出門,等這波風浪過去說,我們明哲保身。”用膝蓋想也明白,驛館里都傳成這樣了,外頭更不用說。就算國官方封鎖消息,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待這噩耗長腿再走幾天,市井街坊更會謠言四起,那時攔都攔不盡、堵也堵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