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了前線的時候,其實心神還依舊有些恍惚。
他沒想到就算是他有意隱藏了身份,但是那么快就被驃騎大將軍斐潛給認出來了!
即便是從來早早也有最終會被揭穿身份的準備,但是確實是太快了。
是因為驃騎身邊有認識他的人?
還是因為……
從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他舍棄了原本的姓氏,只不過是因為原本的姓氏已經跌落泥塵,即便是帶著原本的姓氏,也不見得會有什么好處,反而會增加不少弊端,還不如隱姓埋名。
這種行為在大漢是一個很普通,也是很常見的。所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云,都是在戶籍加強了之后,才在那些好漢、游俠里面高調宣傳的。至于為什么等那個時候才這么說,一般人也不敢問,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敢說。
從來抵達了前線之后,對于許褚等人幫助極大,畢竟許褚等人都不熟悉這里的地形,也對于河東何洛比較陌生,而從來他從河洛一路到了河東,不僅是在安邑大營待過,同樣也在中條山大營內待過一段時間,所以他到了現場之后,就提出了一個新的方案。
當年秦始皇修建馳道北地,也就是今日中條山的主要通道。這條馳道很寬,結實,也更好走,可以并行馬車,還能運載重物,是連接河洛和河東兩地的主要道路。所以曹軍的主要防御體系,都是建立在對于這一條通道上,有重兵駐防,并且還有各類的器械,陷阱,強行攻擊這一條馳道很難成功,而一旦驃騎的兵卒在強攻中條山大營上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就會必然失去了繼續往山東進軍的后續。
而且酸棗之地上一次就已經被聯軍吃得毛都不剩半根,驃騎軍想要過河洛再進山東,補給線就是不得不考慮的下一個嚴峻問題。一旦補給線被破壞,就算是驃騎打到山東,也必然面臨失敗。
從來提出了一個許褚和司馬懿都沒有想到的計策。
虞坂道!
或許這條路并不像是太行八陘那么的出名,但是在春秋,以及更早的上古時期,卻是一條非常重要的道路。
因為運城此處,有上古地質運動形成的鹽池,所以在華夏部落繁衍生息的早期,原始的天然形成,便捷的集體采撈模式,是與當時低下的生產力相適應的。鹽,固然重要,但是不能當飯吃,所以在這里的人就開始形成了商貿往來,開始走出大山。
據說炎黃和蚩尤產生的矛盾根源,就是因為鹽。
蚩尤占據了鹽池,然后加價不加量,漸漸的引起了周邊部落的怨恨。從渭河平原過來的黃帝部落沿黃河向東擴展,占據洛河平原,在新鄭建都后,聯合炎帝部落渡黃河、過古道,進行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戰役,涿鹿之戰,打敗蚩尤部落,占據了河東鹽池。
從這個角度來說,炎黃才是侵略者,抑或是反抗者?
后來有一些神話傳說,就說是炎黃殺了蚩尤,然后蚩尤的血流入了鹽池之中,血入池化鹵。
所以鹵料其實應該稱為蚩尤血料?
在運城盆地東南部的中條山,有一低矮處,山體也薄,叫薄山,山口距離山頂的高度差也比較低,自古形成一條從鹽池到大河渡口,然后再通往洛河平原的天然小道。經過唐堯時的不斷開鑿建設,最終成為了一條主要商道,而安邑也成為了堯舜禹的帝都。
也就是夏商的發源地。
武丁時,中國第一圣人傅說,在虞巖修虞坂古道時發明版筑術,被商王重用,才有了歷史上的武丁中興。后來,由于河東鹽大量南運,途經虞國,于是古人便把中條山北口至黃河渡口這段路,稱為虞坂鹽道。
而在虞坂道之中,最重要的就是鎖陽關!
鎖陽關是虞坂道古鹽道最窄處,依靠懸崖絕壁和深溝大壑而建造的重要軍事關口。
春秋時,鎖陽關是虞國和晉國的分界線。后來晉獻公借道虞坂討伐虢國、滅了虞國,留下了假虞伐虢等成語,而今日從來建議的,便是突襲鎖陽關,進軍虞坂道!
若此策可勝,一旦突破了鎖陽關,就可以轉戰河洛,甚至有機會直接將曹操堵在中條山上!
就算是此策失敗,也可以拉扯曹軍,迫使曹軍必須要分兵駐守鎖陽關,進而削弱中條山曹軍大營的力量,為下一個階段的斐潛正面進攻中條山大營打一個基礎!
從來的此策,走險,行偏鋒。
這或許是從來之前都是在游走偏鋒相關。
很明顯,這個計策的關鍵在于占據鎖陽關。
占據虞坂道鎖陽關之后,即使沒有攻克河洛,都還能退回河東來和曹軍繼續作戰。這樣一來,危險性就不是很大,也不會帶來太多的折損,而更更重要的是可以調動曹軍!
就算是打下了鎖陽關后不做任何的舉動,曹軍都必須被牽著鼻子走,不但多了一個攻擊曹軍的窗口,甚至有直接威脅曹軍后菊花的可能。
許褚很直接的表示說這計策好是很好,可是風險太高。
可是從來有從來的理由。
從來他說,驃騎大將軍攻打曹操,目的是為了曹操么?打敗曹操了之后,然后呢?
就這么簡單的問題,卻讓許褚和司馬懿都沉思起來。
曹操不是終點,天下或許才能算是一個暫時的終點。如果驃騎最終是要獲取天下,位于天下之中的河洛難道不重要么?占據河洛之地就能算是得到了河洛?所以,曹軍會輕易的放棄河洛之地么?
從來說得斬釘截鐵,曹賊當下,必然在遷移河洛之民!
曹軍敗亡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早晚之間的后果,卻是河洛之人在承受著……
河洛在董卓之前,是天下京都之所,是全大漢最繁華鼎盛的區域,而現在經歷了數次浩劫之后,已經淪落成為了站街貨色,誰都可以來一發。
出軍虞坂道鎖陽關,至少可以讓河洛人看到一些希望。如果將來驃騎入主了河洛,河洛人也多少會承這一份的情誼。
而且,虞坂道雖然說是劍走偏鋒,但也非常厲害。若是真得了虞坂道,就算是不圍困曹操,也可以迅速將騎兵通過虞坂道投入到河洛戰場,還可以一路殺到兗州豫州去,就問山東之人怕不怕?!
到時候曹操就算是在中條山,或者退守潼關大營,也宛如失去根本的浮萍,就算是有再多的兵卒,又如何能守得住?
司馬懿一直都聽著,沒中途就發表什么意見,等到從來都說完了,許褚甚至聽得有些意動的時候,才緩緩的說道:從校尉……原來不姓從吧?河洛人?
從來一愣,旋即點頭說道:不瞞三位,我是河洛人。原本姓氏么……不提也罷。
司馬懿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不妨三路齊下。
三路?許褚問道,我們何來那么多的人馬?
司馬懿笑了笑,我即刻返回蒲坂,與郝伯道領原人馬為東路。許將軍與李校尉為中路不變,只需分些許兵馬,讓從校尉領偏軍進虞坂道為西路。兵不在多寡,乃在虛實。若虛可破,便是化虛為實!三日之后,烽火為號,一同進攻!
許褚皺眉想了想,點頭說道:便是如此!
幽州。
燕山戰場。
因為黃嗣的臨場逃亡,使得原本預設的第二防線直接崩塌,張郃很快帶著人馬占據了俿奚、獷平兩縣,并且稍微停留作為一些調整,和趙云本部聯系上。
當然,張郃如果此時不顧一切的急驅追殺,說不得就可以追上逃跑的曹純,將其在進入漁陽城之前斬殺或是擒獲,就會大大的加快幽州之戰的進程。
只不過可惜的是,張郃沒有長一雙上帝之眼,也沒有鍵盤俠的鍵盤和爪子,所以他選擇了穩妥一些的方式,鞏固到手的路線,等待后續的跟進。
趙云領著中軍大部,通過了燕山古北口山道,與張郃兵集一處,推進到了漁陽城下,展開了對于漁陽的攻伐。
整個幽州,曹軍駐守的要點,就只有三個,漁陽,薊縣,易京。
遼東一帶雖然公孫已經是覆滅,但是曹軍只是派遣了一點兵力駐守宣誓主權,沒有多少人馬。
漁陽和薊縣可以算是整個幽州的重點,而易京相對來說偏遠一些,作為支持和后備力量,同時還肩負著從冀州到幽州的糧草運輸,輜重中轉的責任。
去年曹純試圖進軍大漠失敗之后,就利用整個冬天在幽州加固了防御。尤其是在漁陽之中,部署了很多重型守城器械,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輜重。這也為曹純堅守漁陽城,創造一定的有利條件。
趙云試探性的展開了幾次進攻,但是因為漁陽的防守準備充分,加上有大量的重型守成器械,損失了一些人馬,便是只能暫且停下進攻,圍城等待轉機。
趙云自己帶著一萬大軍堵在漁陽外面,派遣了張郃帶著五千鐵騎在漁陽城外活動。
如此一來,趙云就將部隊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從漁陽經過俿奚、獷平,到古北口一帶活動,確保大軍的糧道和后路的安全;另外的一部分則是由張郃帶著,化整為零,以百騎為一隊,日夜出沒于漁陽,薊縣之間的丘陵和原野上,頻繁襲擊曹軍的運糧隊伍,以及曹軍布置的營寨,讓曹軍兵卒提心吊膽、疲于奔命,士氣日漸低迷。
同時,在漁陽左近的部隊也沒有閑著,在抓緊秋日的尾巴,砍伐樹木,打造攻城器械,敲擊山石,制作石彈。
漁陽城上的曹純也看到了趙云制造投石車的舉動。
有人建議出軍搗毀趙云制造投石車的場所,延緩趙云攻城器械的進度,曹純一開始也有點意動,可是看到趙云的騎兵一直都在戰場上持戈待命,便是最終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組織敢死隊,可一可二,但是不可能再三再四。
沒有信仰的軍隊,甚至連一次敢死隊都組織不起來,只能在電影電視里面意淫一番。
曹純固然可以組織一次敢死隊沖鋒,攜帶火油做自殺性的攻擊,但是毀壞了趙云的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地,就能改寫戰斗的整個進程了?
顯然不可能。
在遲疑和彷徨之中,曹軍眼睜睜的看著趙云在漁陽城下立起了投石車陣地……
當趙云的這些投石車在漁陽城下立起來的時候,曹純才猛然間發現,這些投石車,似乎是大了一號?!
城下的投石車不多,但是排列整齊,尤其是和漁陽城頭上的投石車相比,似乎是體格更加的健壯一些……
抱歉,曹純不懂得什么是直徑,也不知道什么是吊索,更談不上理解什么杠桿原理,但是就看這個頭……
曹純看了看城下,然后又轉頭看了看城上,感覺就像是自家的小巫見了大巫!
城下遠處,除了一些駑馬之外,還可以看到一些騎兵將幾匹戰馬臨時組建成為馬車,正在驅趕著,拖拽著輜重車運送石彈。
戰馬脾氣大,不喜歡干這種笨重苦力活,所以要騎兵主人在一旁哄著,時不時的給點甜嘴。就算是如此,也是臨時的,主要的運輸主力,還是趙云從北疆帶來的一些長毛馬在勤勤懇懇,不要甜嘴也死命拖拽。
只不過這些駑馬還要負責從古北口外來回運輸物資,現在運力不足,所以趙云抽調了一些戰馬來加急補充運力,確保石彈的運輸。
我們的石砲呢?曹純叫道,給我砸了它們!
一旁負責投石車的頭領低下了腦袋,將軍,這……這太遠了,砸不到……
砸不到?曹純有些發愣,甚至還比劃了一下,什么意思?我們在城上,往下……還砸不到?
那頭目哭喪著臉,指著城下的一些石彈殘骸,將軍你看,那些是我們前兩天砸出去的石彈……最遠的就到那邊……而它們在那里……
什么?曹純瞪圓了眼看著,為什么?難不成這趙子龍進攻,就是為了知道我們的射程?!不對,不對!既然我們砸不到這些石砲,那么這些石砲也是砸不到我們這里!對不對?
那頭目依舊哭喪著臉,沉默著,不回答。
其實那頭目在最開始,當他第一眼看見趙云在建造的雛形,就知道情況不妙了,他向曹純建議突襲趙云的建造工場,只可惜曹純覺得沒必要。可是他又不能說曹軍的這些石砲投石車都是劣質貨色……
畢竟曹軍標準化的進程,不是一日就能達成的,所以曹軍在投石車制造過程當中,這邊零件差一點,那個部分差一些,組裝到了最后自然就相差了不少。
曹純還想要說一些什么,忽然聽到城外號角齊鳴,金鼓大作,宛如狂暴的颶風掠過了漁陽城,驚天動地。
他們要投石了!
快躲開!
示警的金鑼聲似乎都在發顫。
城外的戰鼓和號角聲越來越是猛烈,仿佛要直接撞開漁陽城門一般。
漁陽城在這聲浪洪流之中戰栗,在撞擊中呻吟。
鼓聲愈發激烈,猶若山崩地裂。
隨著戰鼓之聲,石彈騰空而起,尖銳的摩擦空氣聲,聽起來就像是在譏諷,在嘲笑漁陽城。
這些石彈沖上了天空,然后在眾人的目視之下,緩緩的升到了最高,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后便是宛如雷霆,從天上落下,狠狠的砸向了漁陽城!
轟!轟!
所有的流星都砸墜到了漁陽城。
漁陽城的城墻在這瞬間顫抖起來,搖動起來,就象一頭受傷的猛獸,發出了凄厲的慘嗥。
漁陽城頭上的城門樓,首當其沖,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從天而降的石彈攜帶著巨大的動能和勢能,輕易的洞穿了城門樓的房頂,并且摧毀了梁柱,很快城門樓就在磚木碎石漫天飛舞之中,吱吱呀呀的叫喚著,最終轟然垮塌。
在漁陽城上,臨時加裝的馬面,也因為支撐點薄弱,厚度不夠,無法承受石彈的攻擊,只要被命中了三兩發,便是會搖晃起來,進而和下一枚的石彈一同墜落城下。
堆疊在城頭上的器具,物品大小棚屋因為都是木制構造,基本上不堪一擊,只要被石彈擊中,基本上都是崩裂,紛飛,化作了四射的碎木。
唯一能夠堅持的,就是漁陽的城墻。
只不過飽經戰爭創傷的外墻,即便是曹純修復了許多,但是結構性已經是不再完整,在石彈的轟擊之下,很多外墻的青磚大塊大塊的崩塌脫落,露出了內核的夯土層,就像是裂開的傷口。
作為從春秋戰國時期就承擔了抵御北面外族侵略的陣地,漁陽的城墻幾乎是這個時代的巔峰作品,夯土結實,石塊齊整,即便是經歷了風霜雨雪,戰火侵襲,這漁陽的城墻依舊在盡可能的庇護著在城墻內的一切生靈,就像是一個母親在本能的用臂膀護衛著自己的孩子,不管孩子是乖巧還是搗蛋,是愚笨還是聰明,即便是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反擊!曹純躲在城墻城垛下,一把抓住了投石車的頭目,要反擊!聽到了沒有?!不管怎樣都要反擊!不然我先砍了你的腦袋!
那頭目哭喪著臉,將軍!我,我……要不換輕一些的石彈,或許可以投得更遠一些……
那還不快去!曹純大吼。
趁著城外投石車在裝填第二輪的石彈,那頭目抱頭鼠竄連滾帶爬而去。
曹純趴在城垛邊上,露出了半個腦袋,看著城外遠處忙碌的驃騎軍,心中一陣陣的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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