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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2章要說緣由就是說窮人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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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寧還是年輕了一些。他在經驗上差了一些,面對范府如此的局面,雖然明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可是一時半會卻沒能想出來究竟問題是在哪里。

  田豫接到了消息之后,帶著幾個人快馬而來。

  管寧有些羞愧的在范府門前迎接田豫。

  見過田佐事。

  田豫翻身下馬,擺手,一邊大步往范府內走,一邊問道:倉廩之中都找了?沒找到錢財器物?

  管寧說道:都找了。連范氏逃生的密道都找了……下官無能……慚愧,慚愧……

  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田豫沉聲說道,范氏長期與羌人,氐人等貿易往來,獲利不菲,怎么可能僅有陳谷舊布,些許錢幣?

  管寧也是點頭,巡檢處之人也是如此說,見有金銀搬入范府之內……可現在僅有些金銀錢幣,而且數量不多,這與之前情報有差……

  田豫哼了一聲,定然是藏于某處了。問過范府之人口供否?

  管寧說道:問過了……范氏仆從說見過錢財抬到了內院,可內院之中找不到這些……而范氏內院之人要么說不知道,要么就是說錢財就是倉廩之中的那些……

  哈哈……田豫笑了笑,也沒有再說什么,繼續往內走。

  其實在嚴刑拷打之下,必然會有人熬不住,說出一些什么來。可是這樣一來,未免就有一種類似于大漢漢武帝時期算緡令的味道了……

  算緡,可以說是大漢在征收財產稅上的偉大創舉,只可惜沒能更進一步。

  關鍵是在一開始,漢武帝盯著的就不是算緡。

  方向錯了,導致原本一個很好的,可謂是在世界上首創的國家級別的貧富調節的稅率制度,最終演變成為了貪官酷吏發財致富的工具……

  算緡簡單來說,就是向大商人、高利貸者征收財產稅。漢武帝規定商人財產每二千錢,抽稅一算,也就是一個口算,2000錢要繳120,稅率為6,而對于經營手工業者的財產,有減免,如果是商人,則加重。

  這其實有些后世稅收調節的意思了。

  這個稅率其實并不算是高,而且對于一般百姓來說基本無感。原本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嘗試,可關鍵是漢武帝、張湯和桑弘羊等人,在制定算緡令的時候,想著的一定不是調節貧富差距,而是想著告緡令。

  于是,民間就瘋狂了。

  算緡令和告緡令使富商大賈明白在權力面前自己一樣是待宰的肥羊。

  于是商人就打不過,就加入。

  于是在華夏之中,從漢代開始,商人與官僚、地主逐漸合流,加劇了權力的對百姓的豪奪,官商逐漸成了封建王朝的套路,莊園圈地圈養百姓成為了華夏的主流經濟模式,最終形成了華夏封建體系當中經典的,根深蒂固的官商勾結模式。

  這筆爛賬,要說劉徹開的壞頭,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而現在,斐潛要將這一部分的腐肉剔除。

  四民之正,首先是要官正。

  封建王朝之中,上梁不正下梁歪,光要求下面的要艱苦樸素,結果上層建筑一個比一個貪得多。

  幸好管寧和田豫,都算是比較正直的,否則隨便嘴巴歪一下,亦或是手頭松一點,便是直接入賬百萬錢不含糊。

  田豫一邊往里面走,一邊說道,主公有言,商賈之業,乃國之脈也。夫貿易之道,非獨唯財貨論之,亦可安社稷,和萬民。昔者夏后氏開市井,殷人重商旅,周官設市官,皆以商賈固國之本也。

  然商賈宜有度序。若失其度序,則民困于貧病;若得其便宜,則國泰民安。是故正律之于商賈,猶匠人之于規矩,不可或缺也。如今范氏不以義理為本,唯利是圖,則其弊也甚矣。故今以明法度,正律商賈,使貿易有序,不致于亂。

  關中之商,有如范氏貪猥無厭者,亦有誠守信義之人。你我之責,則當以正引,以法約束,使賈有序,歸于正軌。如此,猶川流之不逆,百谷之歸倉廩。若能如是,則天下之財,自然流通,而國之富強,民之安樂,皆自此而生矣。

  管寧拱手說道,佐事所言甚是。

  田豫點了點頭,看著管寧,著重說道:今日范氏,可為循例,當辦得妥當才是。

  田豫要做的事情,顯然比管寧要多得多。

  管寧連忙道歉。

  范氏見田豫來,又是嚎叫一氣。

  田豫也不氣不急,等范氏這些人嚎叫的聲音低下來了,才沉聲說道:若是老實交代,或可略以減免,執迷不悟,罪加一等。

  范陵慘笑道:說得好聽!不過是剝削良善,以充軍資罷了!

  田豫大笑,充軍資倒也沒錯,但是汝這良善么,就未必了!

  龐統和荀攸的策略,總是一環套著一環。

  和曹操之間的戰事打到了現在,也是即將分出一個勝負來。那么在勝利之后,是不是需要大量的錢財來修復受損的地區,恢復原本的生產生活?是不是需要大量的錢財來支付給兵卒養傷,撫恤,以及作為功勛的獎賞?

  錢財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所以這些年前養的豬,就到了宰殺的時候。

  田豫并不諱言此事,取汝不義之財,用之民生正途,才算是全了大義!

  既然有聞司和巡檢處都說發現了范氏有抬金銀進來,那就肯定在家中,只不過不知道藏在哪里就是了……

  水池下去了沒有?田豫不再理會范陵,巡查了一圈之后,指著后院之中的觀賞水池問道。

  管寧點頭,下去了,派人摸過,除了有些石頭,花草鯉魚之外,沒有什么東西?

  把那些「石頭」搬上來。田豫直接吩咐道。

  管寧一愣,旋即有些恍然,佐事你是說……

  還不止這個,田豫看了管寧一眼,你是沒見過這些家伙藏匿手段……

  這些富戶藏斂財帛的手段,除了明面的庫房倉廩之外,其實各類暗窖數不勝數,還有種種匪夷所思的手法。在水池里面藏裝成鵝卵石的銀子,只是很常見的小手段,而且這遠遠不是大頭。

  進入了范氏倉廩之中,一些陳舊的錢幣、谷粟和麻葛什么的,都已經被清理了出去,顯得倉廩之中空空曠曠的,似乎什么都沒有,只有幾根立柱撐著大梁。

  田豫從左邊走到右邊,然后又從右邊走了回來,圍繞著倉廩轉悠了一圈,然后站在了一根立柱前面,若有所思。

  管寧也站在了田豫身邊,抬眼看著這根立柱。

  這柱子看起來很普通,沒什么異狀,和倉廩里面的其他的柱子,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分別。

  田豫伸手在柱子上敲了敲。

  聲音和木頭很像。

  哼。田豫笑了笑,伸手從一旁的兵卒身上抽出戰刀來,便是一刀砍在了柱子上。

  木屑紛飛,但是旋即就露出了一些黃澄澄的顏色。

  眾人啊了一聲,湊上去仔細一看,原來這根柱子的內芯,竟都是用黃銅所鑄。

  這玩意,可是不好做……田豫指著柱子說道,費工夫得很,又是包又是漆的……不過這樣一立,便是來了賊都拿不走……所以叫做賊見愁……

  管寧哦了一聲,旋即目光落在了其他幾根柱子上。

  沒錯,這里面有幾根……田豫笑了笑,抄家還要懂一些房屋建造的知識……這么一個倉廩,需要這么多立柱么?

  在圍觀的兵卒巡檢立刻轉向了其他的柱子,紛紛動手開始削柱子的外皮,一一露出廬山真面,盡數銅料,不是黃銅,就是紫銅、青銅。

  大漢四百年,錢幣私鑄,屢禁不絕,為何?田豫感慨道,便是這些家伙啊……

  大漢少府,就相當于后世央媽。

  少府一放水,喝到奶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這些士族鄉紳,巨商大賈,而平民百姓則是要承受奶水稀釋過的悲慘,連自家血水都要往上貼!

  這可是華夏封建王朝的傳統藝能。

  如此多銅料,可以鑄多少銅錢?

  要不是驃騎將軍斐潛改進了制造銅幣的技術,并且嚴格控制黃氏工房,嚴禁工藝外流,說不得現在這些銅柱已經有不少又變回了真木頭……

  不但如此,田豫還撬起地下幾塊方磚,用刀子清了清在表面的氧化層,原本烏黑一片毫不起眼的磚塊,立時就有一片銀光露出來。

  這下子兵卒和巡檢都來勁了,從倉廩之中挨著個的將磚頭都撬起來。

  一些磚頭是普通的磚頭,但是另外一些就不是了。

  很快,被刮出了銀色的銀磚堆迭得很高。

  甚至還有幾塊是上了漆的金磚。

  金銀之色,明晃晃的照得人眼暈。

  眾人大開眼界,不少兵卒和巡檢都在一邊檢查一邊感慨,真是開眼了。

  賈以誠信,販以公道。商旅往來,貨物流通,財富匯聚。商者之道,能令四方之物,各得其所,亦使國家富足,血脈通流。田豫拿起一塊銀磚,掂量了一下,又扔了回去,叮當有聲,頗為感慨的說道,如今見范氏此賊,以金錢私積如此之多,財貨地阻,實乃邦國之禍患是也!

  夫錢者,當通也,滯之則不通,若國之脈絡塞堵,百姓焉能不困?此等錢財阻于地下,則類于血脈不暢,邦國又是何以為繼?類范氏如此,私積之錢,地阻之財,民之害國之災是也。如今查抄此賊,可通其滯,暢其阻,使錢流暢于天下,財貨行于四方,地方則可昌盛,民生始得安寧啊……

  田豫如此言,甚是感慨,可對于范氏來說,看著那些藏匿起來的金銀銅被搬出來,簡直就是挖心掏肺,撕扯腸肚一般,頓時嗷嗷叫將起來。

  范陵也是顫巍巍的跪著,老淚縱橫,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罪責被證實了,而是想著完了完了,范家完了!多少代范氏先祖的努力,如今盡數付之東流了!

  見著一塊塊的金磚銀磚被堆迭起來,像是小山一般,人群當中一個跪在院中的青年范氏子,不由得大叫了一聲,又急又快的罵了起來,不!不要!這些都是我家的錢!我家的錢!你們這些賤種,這些賊匪,是什么東西?竟然敢來搶我們家的錢!你們這些養不熟的狗,就只懂得搶錢,搶……

  孽畜!閉嘴!范陵大吼道,然后轉頭對著田豫和管寧說道,這等孽畜之言,二位上官休要放在心上……小的,小的……

  田豫擺了擺手,然后盯著范陵,沒用的……你定然還有沒被查抄出來的錢財,所以才讓那人有意激怒攪亂于某……是藏于何處?地窖?

  范陵一愣,旋即臉色一變。

  呵呵,田豫卻是笑了,常言道,狡兔三窟。地窖當中確實有,但至少還有一處……比如,嗯……某聽聞,你從太興四年間,開始信佛了?所以……

  管寧會意,便是讓人再去佛堂仔細查看。

  不!不不不!范陵忽然像是被丟上岸的魚一樣蹦跶起來,鼻涕眼淚頓時噴涌出來,怒吼道,汝等寇賊!爾等之貧,乃由爾等之父母不勤也!吾輩之富,乃由吾輩之父母勤勉也!如今爾等懶怠之徒,卻是來奪吾輩之財,天理何在?!天道何存?!

  田豫聽聞,哈哈大笑,汝也不過如此!商賈貪欲,恒有自證所獲錢財合理也。卻不知天下之貧,非勤一字,乃不均也!

  夫財者,天下之公器也。田豫指著那些金銀銅,此等金銀器物,皆為范氏子自掘于山,自煉于爐火乎?若是有一錢一兩是范氏子弟自掘于山礦,親煉于水火者,某當即還之!

  范氏之人愣住了,有心動者,卻不敢言。

  因為誰都知道他們一大家子人雖多,但根本就沒有任何人是親力親為的去勞作,去挖礦,去做一個累得半死的礦工的,反倒是一個養尊處優,皮膚細嫩白皙如玉。

  可是那些勤奮的礦工,一個個明明三四十歲卻像是五六十歲,光有一身的病痛卻是沒錢,窮困潦倒一生。

  多勞多得,哈啊?

  光有口號,還不如屁聲響亮。

  大漢舊制,財富不均,貧富懸殊,此乃弊政之所在也。田豫朗聲說道,有人坐擁千金,衣錦還鄉;有人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此乃天理乎?此等便是大漢之所欲,天道之所存乎?

  非也!田豫聲音如同滾雷一般,響徹在范府上空,既知有弊,自當改之!主公欲使勤者多獲,惰者不得,如此方合人間之道,亦為大漢之德!梗阻者,當斬之!

  商人么,總是要為自己擁有大量的財富來尋找一個合理性。

  努力論,便是窮人理論當中常見常新的一個非常合適的理由。

  就像是大熊倒下之后,總有一些食腐者靠著各種手段擁有了巨額財富,這時候他們急需為自己擁有財富的合理性找一個理由,就是資本主義補課論,認為社會發展不可以跳過其中某個環節,他們的財富是社會發展規律賦予的。

  聽聽,這是老天爺賞的!

  和前輩們無關。

  這些大熊子女們的種種言論,徹底否定了他們父輩鬧騰的理由。

  后來大熊私有化已經完成很久了,兩極分化也已經很固定了,富人群體數量也擴散了一些到利用機會上升的一小部分底層上,財富合法化的理論就開始采用這種所謂的努力論來解釋了。

  畢竟如果一旦被洗腦了,真的認可了這種理論,覺得窮人窮是因為不努力,那真的是沒鬧騰的前輩們什么事了……

  只要努力,真的可以發財致富,那就真沒必要鬧騰了,不是么?

  擺攤日九千,買餅年百萬。

  至于那些饑一頓飽一頓,從年輕就努力刨食,結果到了五六十歲還要拖著一身傷痛干日結的農民工……

  抱歉,在那呢?

  鏡頭蓋沒開。

  之所以這些富人喜歡嘲笑窮人不努力,是因為這種理論很有迷惑性,但是他們不敢嘲笑窮人窮是因為不團結,因為他們都知道,要是窮人真團結起來,他們就是要老命了……

  范氏嚎叫著說這些錢財都是他們祖祖輩輩辛苦賺來的,但是如今田豫讓他們說出來究竟怎么賺的,是用什么方式來獲取的時候,便是吭吭唧唧,無言以對。

  很多事情不能深究,深究起來真會要人命的!

  范氏等人還在試圖狡辯,卻見到管寧帶著人從后院而來,佐事,此賊竟然將金銀鑄造成佛像,桌案,牌位……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范陵就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喉嚨,臉漲得青紫一片,然后嗷的一聲便是要往上撲,卻被兵卒死死按住,便是對著田豫管寧破口大罵,豎子非人婢養之等等不絕于耳……

  田豫不以為意,都登記入冊……到時候在青龍寺,也少不得給范氏專開一場……

  管寧自是應下。

  田豫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便是帶著人先走了,急急而來,又是急急而去,連水都沒喝一口。

  管寧甚為感激,親自將田豫送出了門外,然后站在那邊看著田豫一行遠去,片刻之后便是忽然叫人拿來了筆墨,取了一片木牘便是寫了起來,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聚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不可以無術……

  在一旁的巡檢都愣住了……

  管從事?嗨,管從事!巡檢呼喊道。

  管寧這才醒悟過來,現在不是寫總結的時候,便是略有尷尬的笑了笑,習慣性的將筆放在嘴里叭咂了一下,然后插到筆套里,咧著兩三黑牙,對,對,先辦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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