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柔等人走得確實有些急,有點大意了,直至他們碰上了另外的一波人馬。
一隊曹軍!
雙方一見面,便是立刻親切問候,交換禮物……
箭矢呼嘯而出,閃電一般向對方而去!
雙方在一個山道拐角之處相遇,在最初的愕然之后,便是錯亂的交戰在了一起,射擊的射擊,砍殺的砍殺,幾乎都沒有什么陣列而言。
閻柔本身就偏向于草原大漠的習俗,加上他也沒想到會在滏口陘山道之處,還沒到涉縣,亦或是戰略要點的時候就碰上曹軍。
而曹軍顯然也沒有派出足夠的斥候來偵測四周。
但既然是遇上了,那么也沒有什么好廢話的,打就是了!
閻柔長槍一擺,槍纓展動,宛如一朵盛開的血色花朵,瞬間綻放。
他對于武器,沒有什么太多的要求。
或者說,閻柔他沒有專精于某一項的武器。
長槍,戰刀,弓箭,他都可以用。他的武藝,屬于普通人的中上水準,再往上,不僅需要個人的天賦,也需要持之以恒的勤學苦練。
在山道之中,長槍雖說可能有些施展局促,但是在某些情況下,卻會比戰刀短刃要更有效果。就像是當下,閻柔長槍擺動之后,便是遮擋了極大的一個范圍,不僅是遮蔽了朝著閻柔射來的箭矢,還順帶幫著周邊的人馬也一起籠罩在內。
畢竟人有戰甲,但是馬匹是沒有戰甲,如果一旦馬匹受傷,驚嚇之后亂奔亂跑,那么都不用曹軍前來,閻柔他們自己就可能死在馬匹踐踏之下。
將戰馬帶下去!
山道并不算是多么寬敞,起伏不定也不容許戰馬奔馳,所以閻柔很快就做出了決定,沒有死板的一定要騎乘攻擊,而是開始召集人手,以步戰的形勢推進。
退回去?
開什么玩笑,閻柔的字典里面可沒有退字。
箭矢呼嘯,但是這一次已經不需要閻柔繼續奮力撥打了,幾面盾牌被頂在了前方。零星的幾根箭矢撞在盔甲上,發出幾聲叮咚的響聲。
在盾牌后面,還有閻柔的手下順著箭矢來的方向,快速的還了幾箭過去。
慘叫聲在對面人群當中響起。
雙方的對射只是持續了片刻,隨著雙方兵卒的接觸,交錯在一起戰斗,遠程武器的效用就被大大減低了。
對面的曹軍兵卒,也是同樣人人披甲,顯然不是一般的運輸糧草的雜兵。
閻柔猛的大吼了一聲,從盾牌后面竄出,抖出槍花便是直撲而上!
閻柔的吼聲,自然無法和三爺相提并論,但是在這樣山道峽谷之間,也是一時之間震得山鳴谷應,幾乎是壓住了其他的聲響,連著迎面沖來的幾名曹軍兵卒,也被這吼聲震得動作有些停滯!
好機會!
閻柔大槍伸出,勁力到處,槍頭如毒蛇一般朝前撲出,便是在最前面的那曹軍兵卒的咽喉上一點,咬出一個窟窿,帶出一蓬血霧之后,便是立刻擺頭,毫不留情的直撲向后面的曹軍兵卒。
如果是趙云的槍法,說不得就像是宛如鳥雀旋飛一般的靈巧,但是閻柔顯然做不到。除了第一擊準確命中了目標之外,接下來的幾擊便是談不上什么鉆刺要害,扎打薄弱了,只是憑著力氣大,速度快,或敲或割,反正挨上人就行,將曹軍兵卒撲上來的勢頭完全打斷。
閻柔根本不理會那些被撥打到了一旁的曹軍兵卒,便是抖著大槍繼續向前猛飆。
這幾個曹軍兵卒還琢磨著要給閻柔來一個背刺,卻見到閻柔手下已經是撲到了面前,只能是連忙格擋應對,但還是有一兩名的曹軍兵卒,趁著閻柔手下還沒能補位的空隙,偷偷摸摸的就朝著閻柔身后砍扎而去。
閻柔聽到有惡風襲來,不退反進,朝著前方往前一壓,然后頭也不回,將大槍單手握著,用力回掃。長槍的刀刃鋒利無比,加上力道十足,不管是碰到還是挨到,都是當即皮開肉綻,血肉分離!
死神似乎是注意到了這個狹小的山谷,開始在此地駐留,歡笑,歌唱。
喊殺的聲響之中,很快的就混雜了一連串的慘叫。
在交戰陣線后側的曹軍兵卒顯然也沒有想到閻柔等人突進得這么快,不免有些亂了手腳。他們顯然沒有預料到當下這種情況,一些人胡亂的叫罵著,似乎是想要用憤怒的聲音來阻擋,或是來譴責閻柔等人,另外一些人則是手抖抖的又射了幾箭,但沒能傷到閻柔,反而是射中了自家兄弟的屁股,混亂喝罵聲自然就是更加高漲。
不是沒有自持武勇的曹軍兵卒沖殺上來,覺得閻柔的武藝不過就是如此,想要斬獲閻柔的首級,但是實際上武藝這種事情,真不是簡單數值可以概括的。
閻柔從青少年起開始就在大漠里面搏殺,或許確實武藝不是很強,但實戰經驗絕對比這些曹軍兵卒高出一個等級來。
當然,如果是戰場開闊,只要悍不畏死,還有逼退擊敗閻柔的可能,畢竟閻柔還比不上頂尖的那武將,但在這并不開闊,只能容許三四匹戰馬并行的山谷之中,接觸面始終是有限的,曹軍兵卒打不出配合來,也就自然只能被閻柔一步步的壓著打。
曹軍兵卒有些散亂,他們明顯看起來像是谷地之內休整,一些兵卒甚至還沒來得及穿上盔甲拿起刀槍,只是在遠處嗷嗷叫著,雜亂無比。
見此情形,閻柔自然是大呼而進,也不管自己的隊列是否跟上,反正只要能壓著曹軍打,那么一切問題都不會是什么問題。
激斗當中,閻柔忽然看見了前方有一個熟悉的面孔,頓時不由得一愣,旋即大喜,舌綻春雷一般,大喝而道,崔州平!死來!
崔鈞做夢都沒想過會在這里遇到閻柔。
他原本正準備裝成曹軍的分部,前往涉縣,然后便是可以離開太行山,逃出生天了……
卻沒想到閻柔忽然出現在他的屁股后面!
其實崔鈞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就像崔鈞也沒想到山道會這么難行。
他之前坐在晉陽高堂之上,覺得閻柔張濟等武夫,驃騎兵卒軍校,也不過如此,不就是爬走山嶺之間,穿行山林之中么?有甚了不起的?
他上他也行!
但是實際上,他上了,還真不行……
他就像后世之中的鍵盤俠。
一場網暴,可能就是一部分壞人加上一部分蠢人的狂歡。
壞人負責帶節奏,蠢人是被帶節奏的。帶節奏網暴的人,其實比一般人都清楚被網暴的人究竟是多冤枉;而被帶節奏的人,往往是做了攻擊他人的炮灰,還以為自己睿智地掌握了真相。
但是,鍵盤俠這種人,古今中外都有的。
崔鈞當過鍵盤俠的,當時他選擇網暴對象,不是旁人,正是他爹。
親爹。
桓靈二帝,買賣官爵,除了其個人的愚蠢短視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大漢財政已經是相當的困難了,甚至都拿不出平息叛亂的軍費,所以短時間能創收的鴆酒,也就自然是一杯杯的喝下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真正清流,正直之士,確實是不應該捐官,但作為人子,更不應該在崔烈捐官之前不勸阻,卻是在捐了之后喊銅臭。
這就跟鯰魚沒什么區別了,享受著父輩祖輩的腐臭,搖頭擺尾的潤著,卻轉頭就翻臉罵銅臭,以展示自己的清高?
更何況是在大漢親親相隱還是美談,是道德的年代,公然撬父親老底,而且還將其宣揚出去,恨不得路人皆知,這是幾個意思?
畢竟就連官方媒體都清楚家丑不可外揚,嘀咕一句不為人子也就罷了,也算是提醒大漢的高官大戶,扯好自家褲襠,不要再露出什么丑來,那可就真和官媒宣稱的輝煌大漢不相匹配了。
另外一個鍵盤俠孔融,好歹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依舊坦然……
可崔鈞呢?
先潤為敬。
就像是這次一樣,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但讀萬卷書,崔鈞沒那本事,行萬里路,崔鈞也覺得苦難。
太行山道之中,即便是已經比較成熟的滏口陘,也同樣是崎嶇難行。
沒有了鳴鑼開道,沒有步輦乘坐,這一路而來,衣袍頭冠上都是沾染了泥土灰塵,讓崔鈞叫苦不迭。
崔厚還好些,畢竟當年也是走南闖北帶著商隊跑出來的,只不過現在胖了老了,體力也是下降得厲害,氣喘如牛。
有這么兩尊大佛在,他們即便是在逃命,行程又怎么可能快得起來?
卻沒有想到,崔鈞他們在此山谷休息,卻被閻柔等人一頭就撞了進來!
其實如果說崔鈞當機立斷,能夠伏擊閻柔一波,還是有機會贏的,可問題是崔鈞一聽屁股后面來人,便是以為夏侯惇派人追上來了,頓時就慌得一匹,手足無措,下意識的就下達了攔截的指令。
畢竟崔鈞又是假死,又是逃亡,若是逃到了山東之處,有清流名士護身,夏侯惇就算是后來明白了,也是時過境遷,沒辦法真把崔鈞怎么樣,可要是在晉陽此地,那就是在軍中,軍法無情,可不管什么名士不名士!
結果不是夏侯兵卒,來的是閻柔!
之前在晉陽的時候,崔鈞和閻柔之間就有一些矛盾。
崔鈞覺得閻柔對他不夠尊敬,便是多多少少有些有意無意的打壓。可辦可不辦的事情堅決不辦,必須要要辦的事情拖著來辦,這也是山東之地,文官制約武將的管用手法,卻沒想到,閻柔不僅是沒在征戰當中死去,還反過來追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就撞見了這廝?
崔鈞實在是不能理解。
雖說太行山中,山峰眾多,但是實際上好走的道路也就那么幾條。
崔鈞要趕去涉縣,閻柔同樣也要去涉縣。
崔鈞走走停停,能歇就歇,閻柔一人雙馬,不能騎馬的時候就步行,這樣上下速度相差,可不就是被趕上來了么?
見閻柔爆喝出聲,崔鈞也知道無法以口舌屈之,便是臉色慘白的指著閻柔,誰能除此賊逆!賞千金!
崔鈞喊出千金之語的時候,自覺順暢無比,氣勢磅礴,渾然忘卻了當年他又是如何嫌棄銅臭的,現在卻自然而然的拿著銅臭來做為獎勵……
崔鈞的護衛自然是集結在了崔鈞身邊,將崔氏二熊團團護住,但是這也剛好給與了閻柔最佳的進攻指引。
嗖的一聲,一柄斷矛呼嘯而出,正中崔鈞面前列陣的一名護衛面龐。
那護衛頓時連一聲慘叫都喊不出來,血花四濺,當場斃命,尸首從土坡上滾落而下。
崔鈞站在護衛身后,雖然他盡力的控制著自己,可是手腳免不了有些顫抖。雖然他手中也握著一把戰刀,但是其實表征意義大于實際用途。
他如果視死如歸,那么當年他父親承受大難的時候就不會遠遁千里,他如果智謀百出,當初酸棗聯盟的時候就不會只是在遠處哀嘆婉轉,他如果剛正不阿,就不會在自詡清流遠離歸隱之后又是欣然受征上任。
如果崔鈞真的拼命,即便是閻柔驍勇,也未必真的能夠拿得下崔鈞來。畢竟崔均不僅是自己帶著些護衛,還挾裹了些不明真相的曹軍兵卒,加起來也有四五百人,人命換人命,不見得抗不過去,抵擋不住!
華夏人還是很淳樸的,只要當頭的真敢上,底下的人自然也真能抗。
只可惜……
在最初撞見了崔鈞之后,在第一個小隊被閻柔擊破之后,后面的不管是崔鈞,還是崔鈞手下的這些小軍校軍士,都是各說各話,各有盤算,對于場面控制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加劇了前面戰團的混亂,眼睜睜的就看見閻柔帶著人,如同破竹一般,直接殺到了崔鈞護衛之前。
崔州平!汝也有今日!
閻柔大叫著。
一想起當年在晉陽,他在崔鈞手下,受得那些刁難和小鞋,吃的那些因為不懂規則的啞巴虧,然后還要被崔鈞投降而連累的聲名,閻柔就簡直加上了一個臨時武力增長的BUFF,怒火沖天,長槍擺動揮舞起來,猶如怪蟒一般。
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可惜骨子里面都是山東士族那一套,秉持著精致主義的崔鈞,在面對從大漠里面走出來的武夫的時候,從來就是高高在上,根本就沒把閻柔當成一回事,就算是閻柔兄弟閻志死了,崔鈞都絲毫沒有一丁點的同情之心。
之前是上司,是同一個陣線里面的人,所以閻柔不滿意,也就只能是忍著,可現在角色轉換,可不就是讓閻柔頓時覺得蒼天有眼么?
攜帶著憤怒的長槍一記又一記的砸在崔鈞護衛堆疊在一起的盾牌上,沉重的撞擊使得木盾迸裂,木屑橫飛。
盾陣扛不住,略有些散亂。
閻柔長槍便是像是彈擊的蛇一般,飛進了盾陣露出的間隙當中撕咬,往往每次扎刺,都能帶出一篷鮮血,而崔鈞的護衛便是在這樣的消磨之中,漸漸減少。
崔鈞的護衛也試圖從盾陣當中刺出長矛,但都被閻柔格擋而開。甚至閻柔殺到性起的時候,便是不管身邊抓到什么,都是往盾陣里面拋扎,有時是一桿斷槍,也的是一顆石頭,見崔鈞的盾陣有人歪斜倒下,帶動身邊的人也穩不住身形,頓時散開一個好大空檔。
閻柔見狀大喜,大喝一聲:上!
在閻柔身后,便是跟著他一路沙場搏命而來的親衛,戰場經驗比起崔鈞手下的這些樣子貨色,自然是超出了不知道多少倍,見盾陣散開空檔,便是有人持著短斧和鐵錘等重武器就撲上,撞入對手陣列當中一陣猛砸。
崔均手下的護衛自然都是一身戰甲,要說普通刀槍還未必能夠給這些家伙帶來多少傷害,但是重武器即便是不能破開戰甲,其沖擊力也是讓崔鈞的護衛措手不及,頓時就有不少人被砸斷了骨頭,哎呀哎呀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等到崔鈞護衛好不容易勉強撐住了陣線,在后面緩了些氣息的閻柔又是抓住了機會再次往前撲出,長槍又是一陣猛攪。這一下,就像是壓在駱駝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崔鈞的護衛陣列再也維持不住,東倒西歪四下散亂!
崔州平!別來無恙!
閻柔直沖向前,濃厚的血腥味嗆得崔鈞幾乎要窒息。
崔鈞咬牙,發出怒吼,便是想要提刀砍向閻柔。在崔鈞想象當中,這一刀必然是勢大力沉,說不得可以將閻柔一刀斬落在面前,但是實際上閻柔只是將長槍微微一挑,就直接將崔鈞的戰刀當即挑飛脫手,悠悠飛出老遠。
涉縣!我能幫你拿下涉縣!
在閻柔調轉長槍,眼瞅著染血的長槍即將刺破自己咽喉的時候,崔鈞忽然心中一動,大吼出聲。
長槍停了下來,帶出的血沫打到了崔鈞的臉皮上。
崔鈞平日里面最重容貌,但是現在卻顧不上了,只是急切的說道:閻將軍你走滏口陘往東,必然就是往涉縣去的……我有辦法,可以幫助將軍拿下涉縣……我真有辦法……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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