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關關隘之下。
在短暫的相互停歇修整之后,雙方又是再一次的展開了較量。
戰鼓之聲轟鳴而響,城外的曹兵大陣分開,推出來一輛輛盾車。
雖然說賈衢將關隘之外的大部分村寨都堅壁清野了,讓曹軍找不到現成的木板木料做盾車的材料,不過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
壺關關隘周邊都是山地,山林的深處總有樹木,雖說路程遠了點,但一段時間下來,曹兵中的勞役與輔兵也砍伐了不少的樹木。曹軍將樹木略略處理,捆扎在一起,就成為粗糙的盾車或是大盾,雖說這些大盾的樣式不怎樣,卻一樣有盾防的作用。
這種用粗木材捆扎成的粗糙盾車,除非是正面中了石彈,亦或是被火燒,否則一般的弩車都射不透,而且即便是弩車射中了,也往往會因此威力大減,對于躲藏在其后的曹軍兵卒沒有什么殺傷力。
曹軍跟隨在盾車之后,緩緩而來,頗有些像是后世步坦合進的模式,只不過盾車不能開火而已。
在最前面的幾輛盾車之上,還特別精心打造了一番,除了多安裝了兩對車輪,使得原本四輪的盾車變成了八輪車,更方便推動之外,還在外層的防護上用了些心思,裹上了一層厚牛皮,上面凃上了泥,潑上了水,就算是火箭扎在上面,都燒不起來。
當然,其他的盾車就基本上比較粗糙了。有的簡直就像是將樹木簡單的捆扎在一起,連車輪都是裝飾品,根本轉都轉不動,只能是由其后的兵卒抬著走……
賈衢站在壺關關隘上,往下方望去,這樣的盾車排列而來,布滿了整個的交戰線。比起上次曹兵大規模攻城的時候,此次不管是人數還是攻城器械,都是多了許多,看來曹兵攻城的決心不小。
見到了如此情形,壺關關隘之上的守軍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站在賈衢身邊的護衛也略有一些鼻息沉重。
賈衢下令動用投石車先遠程砸一波……
雙方都有投石車,但問題是曹軍看不到賈衢的投石車布置情況,但是相反關隘內可以看到曹軍陣地當中投石車的擺放位置,一明一暗的情況下,曹軍的投石車的損耗率顯然會比壺關關隘之處的要多很多。
賈衢這里的問題同樣也是有,畢竟石彈不像是游戲當中那樣無窮無盡,消耗了一枚就是少一枚,到了當下都不得不拆了城中一些條石來充當石彈,而這種帶棱角的石彈,也就使得投石車的準確率再次大幅度下降。
相反曹軍這一方的投石車反倒是沒那么追求準確率,反正壺關關隘這么大,只要投過去就行,不管砸中哪里都是賺的……
因此很難說在超遠程的投石車互轟上,雙方到底是誰占便宜,只能說若是從戰損率的角度來說,曹軍損失會更大一些。
到了中遠程,在沒有盾車之前,基本上就是關隘上壓得曹軍喘不過氣來了。
弩車和強弩的居高臨下的射擊,無疑對于任何集結戰陣,都是一個噩夢。曹軍幾乎談不上對于城頭弩車的克制,只能拼損耗。沒錯,用人命去損耗,畢竟弩車和投石車都是一樣,有一定的使用次數,用多了不是這里出問題,就是那邊繃斷了什么,到現在弩車也就剩下五六成還能正常使用,其余的不是壞了,就是正在修理。
此外還有弩箭弩矢的損耗,雙方也是很大。
壺關關隘上還有一定的存量,而曹軍這一方幾乎是見底了。
在戰場的覆蓋面上,幾乎都是雙方的箭矢弩矢,扎得到處都是……
什么?收集起來繼續用?
不成的。
大多數的箭矢和弩矢都是木制的,高速撞擊之下,沒射中人的那些箭矢弩矢木桿很多都會折斷,而射中人的又因為要取箭頭,多半是要先折斷了再取,所以也同樣用不了。從古至今只要戰爭一打起來,錢財嘩啦啦的如同流水一般就出去了。
同時在流淌的不僅是錢財,還有鮮血和生命。
此時進攻壺關關隘的曹軍兵卒,樂進一共押下了兩千五百人正卒,三千輔兵,此外還有大量的勞役,以及周邊抓捕而來的普通百姓。
而最重要的手段,則是在陣列后方待命的兩百精銳甲士……
賈衢確實是施行堅壁清野的策略了,但是難免會有些大聰明。或許是這些大聰明在和山東之地的官府對抗習慣了,還沒能適應和調整過來,但是不管怎么說,當下這些大聰明就成為了被頂在前面的炮灰。
曹軍進攻的方法,依舊還是老模式,沒有什么太多的變化。
以輔兵和勞役推著大盾和盾車前行,在盾車的側后方,則是跟進的輕甲善射的弓箭手,作為掩護。盾車后面就是跟著各種登城器械,從簡單的云梯到登城車什么都有,而那些穿著鐵甲和雙層鎧甲的精銳重步兵,則是隱藏陣列的最后面。
石彈從城頭呼嘯而出時,無論城上城下,都是抬頭看著那些石彈的飛行軌跡……
石彈砸中盾車的時候,那一個瞬間在眾人感官里面就像是瞬間停滯了一下,然后就見到盾車四分五裂,慘叫聲伴隨著木塊,木屑和碎石塊一同飛起。被石頭木頭砸中的曹軍,苦役躺倒在地上,有人滿身是血的翻滾著,有的則是靜悄悄的死去。
被石彈正面擊中的盾車,多數逃不了支離破碎的結果,但是大多數的石彈都沒能正面擊中,即便是有的石彈從地面上彈跳起來,二次或是三次才撞上了盾車也因為動能的大幅度衰減,并不能造成盾車徹底的損毀。
投石車的命中率本身就低,再加上因為石彈改成了條石之后,更是一切全數都交給了老天爺去搖骰子。不過即便是沒能砸中盾車,這些石彈在地面上翻滾跳躍,只要曹軍兵卒挨到碰到,最少也是骨斷筋折的下場。
在往前一些,就進入了弩車的殺傷范圍之內。
隨著弩車的咆哮,粗壯的弩槍呼嘯而下。
這一次命中率就比投石車要高很多了,基本上十發里面能中五六發……
在命中的六發的弩槍里面,有四發是打穿打散了兩個盾車,順帶傷害了一些在大盾后面的曹軍兵卒,另外兩弩槍則是將一輛盾車的盾防打塌,露出了一個大缺口,失去了遮掩的效果。
不過城頭上的弩車白嫖階段也就如此了,因為曹軍瘋狂的往前,很快就進入了最后的短程弓箭的射程之中,雙方的弓箭手開始相互打招呼。伴隨著雙方不同口音,但是相同語氣的簡短問候,雙方箭矢交錯而過,尖銳的呼嘯聲中高高飛起,然后便是掉頭而下。
箭矢相互制式是相差不多,但是給雙方造成的效果卻不盡相同。
壺關關隘上雖然很多的城垛在初期相互石彈互砸的過程當中損毀了,但是畢竟還有很多是完好的,而且即便是損毀的城垛也不是弓弩能夠洞穿的,因此在壺關關隘上的賈衢一方的兵卒,只需要及時躲避在城垛后面,就可豁免大部分的傷害了,而曹軍一方的弓箭手,大多數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雖然有盾車作為防護,可是盾車和城墻墻體是有一定高度差的,而這高度差就注定了只有一小部分距離盾車比較近的弓箭手可以得到庇護,遠一些的弓箭手就算是躲到了盾車的后方,也依舊是暴露在外的,于是在雙方交互箭矢弩矢的問候之后,便是響起了一串的慘叫聲。
尤其是那些推盾抬盾的勞役,就更慘了。身上連個甲片都沒有,完全就是真皮真肉和箭矢弩矢對抗,而且成片的箭矢落下的時候,他們連躲藏到盾車后面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箭矢弩矢落下,貫穿自己的身軀。有些倒霉的,身上還中了七、八只箭,直接被釘在了盾車上。
十幾面失去勞役推行的粗木大盾,無力地歪倒在地,可是很快又有一批勞役被驅趕上來,在箭雨之中扶起了那些大盾。
在戰爭之中,這些人的性命,甚至還沒有幾塊木頭拼湊起來的大盾重要。
樂進的將軍令旗己經移到了離壺關關隘城門八九百步的地方。
這其實是一個危險的距離,若是投石車準頭稍微好一些,說不得都可以命中了。只可惜壺關早期的小風阻的圓形石彈基本上告罄,現在用的條石重量的威力雖說不減,但是準確度和射程就已經是大大降低了……
但怎么說,還是有風險的,不過樂進不以為意。
他甚至希望守城的賈衢能夠派人前來偷襲他,這樣能讓他抓住一些機會,而不是像當下這樣,幾乎是拿血肉去拼壺關關隘的損耗。
沒錯,就是用血肉去換,而且還不一定能換得動。
天邊有些烏云,略有略無的漂浮著,可是寒風卻一直都有,不大不小的吹著。
之前還能吃些雜糧餅子,可是……
樂進臉上就像是掛滿了冰雪,冷酷得一塌糊涂。
在他身旁,幾個鼓手將戰鼓敲得驚天動地,可是樂進的心卻沒有因此就激情澎湃。
壺關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堅固,難攻。
壺關關隘外墻上的青磚被石彈轟碎脫落了不少,可是裸露出來在青磚之下的,卻根本不是黃土。
樂進之前派遣了人,想要在被砸落了青磚外層的墻體上開挖洞口,結果根本就挖不進去。根據兵卒回報,雖然說壺關關隘的外層青磚脫落了,但是里面還有一層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似石非石,還有些鐵條貫穿其中……
他娘的誰聽說挖城墻還要鋸鐵條的?!
樂進知道,那些就是之前在潼關的奸細傳回來的驃騎新筑城墻的奧秘,可樂進沒想到的是,這新筑的墻體不僅是在潼關有,竟然在壺關也有!
早知道……
早知道也沒用,該來還是要來!
看著前方的戰況,在樂進邊上的軍侯嘀咕道:這壺關的弓弩實在是太犀利了……恐怕我軍傷亡不小……
樂進默然。
樂進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在木盾后方的精銳兵卒甲士之中。
當然,樂進也不指望這五百精銳甲士就能一舉將壺關關隘攻克,但是掩護其中的火藥埋在壺關城下,應該不成問題罷?
現在,必須再等一下。
拿人命在熬一下。
等壺關的火油或是金汁什么的用掉之后……
見到死的人多了,一切都會麻木起來。
木盾車繼續向前,以十輛曹軍兵卒精心打造的盾車為主,在大盾車的側旁身后,便是曹軍兵卒用粗大木材捆扎成的簡陋大盾,密密層層的,遮掩著身后之人推得離城墻越來越近。
那些無甲的勞役炮灰,則是在后方曹軍督戰隊的喝令下,搖搖晃晃像是活死人一樣,從后方趕上來,手中提著各種工具……
說這些人怕死罷,在面對如此慘烈的情形,依舊硬著頭皮往上沖,說這些人不怕死么,但是一受到什么損傷,又都嗷嗷叫著往外跑。
火油,金汁準備!
賈衢有條不紊的發出號令。賈衢認為這些盾車和木盾的威脅性很大,只有將這些盾車都毀了,才可以讓它們身后的曹軍兵卒無處躲藏,成為一個個活動的靶子。
在城墻上,有一整排熬煮金汁的大釜,彌漫出來的味道籠罩在整個的城頭,使得周邊的兵卒都已經失去了嗅覺。
火油可以用來對付人,但是主要還是為了燒毀攻城器械,而金汁則是完全針對于人的了。
金汁的威力,比一般的滾水要大得多,因為金汁是粘稠的。滾水沾上了,甩一下就掉了,說不得只是紅腫些水泡什么的,但是金汁么,沾上了甩都甩不掉,更關鍵是還附加額外的魔法攻擊效用……
人類無疑是聰明的,尤其是在對付人類自身上,更是愿意花心思去琢磨。只有人類才最懂得人類的弱點,從古代的戰爭城頭上倒金汁,到后世往海里投毒,其實都是為了更好的消滅人類自身。
用來吊著金汁大釜的,是一個活動的橫桿,可以推動橫桿在一定范圍之內活動,然后看那邊云梯搭上來了,人最多,便是可以將那個大釜挪過去,然后一拉綁在大釜上的繩索,便是嘩啦一聲傾囊相授。
當然也可以用人工長勺傾倒,但是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顯然就不如移動橫桿,將整個大釜傾倒的場面壯觀了。
而金汁的威力,則是相當可怕的,即便是有曹軍兵卒反應快一些,用盾牌遮擋,但是只要是裸露的皮膚稍微沾染上一些,處理不及時,就會在這個年代形成無法救治的潰爛,直至死亡。除非是在沾染上之后,以壯士斷腕的決心立刻處理傷處,將整片燙傷的部位直接削去,才進行有效的清理和包扎,否則一旦毒素侵蝕到了體內,基本上就是等死。
樂進站在后方高臺上,看著城墻那邊的戰情,從壺關守軍發射石彈到,他都看在眼里,有些飛得遠的石彈,甚至蹦跶著落在他腳下的高臺前方不遠處。
兵卒勞役一個個的死去,被火油點燃的木盾車云車成為了巨大的火炬。
血腥味和腐爛的氣息,焦香味和激素的分泌,交錯在一起。
將主……在樂進身邊的心腹不由得有些心軟,要不要重整一下隊列……
樂進搖了搖頭,繼續,擂鼓!
戰鼓再次轟鳴起來,鼓動著殘存的勇氣。
曹軍再次推動著剩余的大盾車,繼續向前,而城頭上的金汁和火油也在一波波的進攻當中消耗得七七八八……
便是此刻!樂進振臂而呼,甲兵速速上前,掩護填埋火藥!
一直都在后線陳列的精銳甲兵,此時此刻終于是動了起來,在大盾之下,掩護著背著火藥的曹軍兵卒穿過戰場,直奔城下!
樂進緊緊的攥緊了拳頭,瞪圓了眼睛。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是沙場的老將,不僅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也同樣不把旁人的性命當做一回事。可是在此時此刻,樂進就像是第一次上戰場一樣,就只聽見自己胸膛之內的碰碰心跳和戰鼓聲混雜在一處。
快沖過去了!
壺關關隘上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隊精銳甲士,箭矢呼嘯而下。
不少精銳甲士被射中,可是并沒有形成多少傷害。
兩層重甲在中遠距離,對于弓箭來說,確實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投石車和弩車的彈藥也消耗的七七八八,零星的一兩根弩槍,即便是帶走一兩名的精銳甲士,也無法阻擋其余甲士的行進。
金汁用完了存量,即便是還有,熬煮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現拉肯定是來不及的。
而火油對大型的攻城器械很是有效,但是面對小型且移動速度較快的精銳甲士,就往往無法形成有效的殺傷。
被火油潑中的甲士便是往后一撤,在沙土里面滾上一圈,只要不沾染上明火,下去一脫盔甲就完事了。
眼見著精銳甲士護送著火藥兵沖進了壺關關隘的城門洞下,樂進便是忍不住振臂而呼,下令中軍立刻集結待命,而他也立刻下了高臺,在護衛的幫助之下穿上了第二層的外甲。
樂進覺得,只要是火藥能轟開壺關關隘的城門,他自然就有了機會直接攻進去搶下壺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