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詭三國!
史八指拿咸肉換羊羔,其實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作為一個軍寨的隊率,他不僅是要在軍事上作為軍寨的統領,平日里面也要計劃著軍寨之中兵卒的衣食住行等等瑣碎小事,又是當爹又是當媽,也是不容易。
你說那些牧民是受災了?張合問道。
史八指點頭說道:沒錯,聽說是北面大漠又遭了災了,然后他們什么山和什么河的又打起來了……將軍,他們嘰里咕嚕的說的那些個地方我記不住……這些家伙,起先還裝成是什么王侯后裔,想要來騙吃騙喝……
史八指笑著給張合說,在最初的時候這些胡人都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不知道是不是從他們老一輩耳朵里面,還是從那個地方聽到說漢地人傻錢多,都愿意相信來的胡人就是什么王子,所以他們即便是一個窮不拉幾的小部落,都自稱是什么某某山,某某洞,亦或是某某林子的可汗血脈,單于后裔,表示是要來和大漢建交,相互遞送國書云云。
最開始的時候,史八指還將信將疑,但是后來見得多了也就識破了,畢竟再怎樣裝,日常的一些言行舉止,以及吃飯洗漱等等的日常習慣還是可以展現出一個人究竟有沒有道德修養的……
于是史八指在遇到了第一次的詐騙,發現這些家伙竟然像是餓鬼一般幾乎將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吃下去,然后半夜忍不住腹瀉拉稀的時候,就差不多明白了過來。就像是一個喜歡順手牽羊偷東西的家伙表示自己是某國王子,能信么?于是后來史八指就基本上不信這些動不動就表示自己是什么后裔的胡人了。
對于這樣情況,張合并不感到驚訝。而且說實在的,在大漠之中,各個部落之間征伐不定,若說幾百上年年來在大漠之中什么破亂的部落,流落的酋長之子什么的,那簡直就像是草原里面的石頭,多得沒辦法數了。
在軍寨北面的那些胡人牧民,張合問道,也是這一段時間來的?
史八指點頭說道,是,都是這一段時間陸續來的。我都派人前去摸過底了,這些人是之前鮮卑之下的小部落,惹不起鮮卑人,也惹不起咱們,所以之前鮮卑人和咱們打仗的時候,這些家伙都躲得遠遠的……現在鮮卑人倒了,他們才敢回來……說起來,他們對咱們比對鮮卑人還要親近一些,畢竟鮮卑人會搶他們的牛羊抓他們的男人和女人,而我們不做這種事……所以草原大漠那邊,有些什么風吹草動的事,他們也會巴巴的跑過來給咱們送個信,多少換些鹽茶什么的……
其實史八指沒說全。
這一塊土地,原本是屬于鮮卑的,后來就成為了漢人的觸角,而那遠處的胡人牧民,或許才真正是長期在這里生存的人。
可是沒有實力,在什么時代,什么地方,都是原罪。
他們送來的消息大多數是什么?可信么?張合問道。
史八指搖頭說道:基本上都是些大漠雜亂的傳聞……有時候他們自己都是一知半解,說不清楚,只不過我覺得多少算是個消息來源,又幫咱們在牧羊,也就沒有多計較了……
張合點了點頭,這些牧人和軍寨之中的人是否認識?一年四季都會在軍寨周邊放牧么?
史八指回答道:軍寨里面的從兵,是大營操練之后才送過來的,和這里的牧民不相識……至于那些牧民么,是去年的冬天來的,然后就一直沒走……北面這個草場子,石頭多,草不肥,牲畜不怎么好養,原本這些牧民都是冬天才來,春天就還往北走,大概三四十里有個水甸子,草更肥些,可是去年說是白災,好多草場都廢了……倒是這石頭多,水少的,反倒是災不重……
張合點著頭,若有所思。
史八指說道:那些牧民之前還送了些鳥毛牛羊和女人來……
張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史八指,那么……你收了?
哪敢啊?史八指哈哈笑著,將軍,我不是新兵蛋子,這軍律在這里呢……鳥毛啥的,我讓人往后面送去了,也是讓他們安個心……牛羊女人什么的,都沒收,退回去了……
史八指說的鳥毛,實際上是大漠之中游牧民族射獵的一些鷹翎,或是天鵝翎長條的羽毛,這些羽毛不僅是有軍事上的用途,也同樣是代表順服。匈奴還有鮮卑,都喜歡用這種鳥毛來作為大纛,代表著權柄。
牛羊代表著財富,而女人么,在大漠當中一般都是當成是家族繁衍的物品來看的。獻上牛羊和女人,也是代表了大漠之中部落臣服的一種習俗。
張合點點頭,沒去坐那個上首桌桉的破席子,因為那一看就是知道是特別收拾出來的,上面甚至還有些剛剛擦拭不久留下的濕印子。作為大漠風霜之地,其實一般的時候都不坐在席子上的,沒別的原因,坐席子,屁股涼。
張合隨手拉個一個胡凳想要坐在火塘邊上,結果沒想到剛拉扯過來放下,就看到那胡凳卡吧一下,掉了一條腿,歪歪斜斜的躺在了地上。
史八指忽然覺得自己一陣牙疼。
這胡凳,前些時日,凳子腿就松了,一直忘了釘。
史八指連忙上前,卻看到張合自己動手翻過胡凳來,將松垮的那條腿給直接安了回去,然后放平,伸手按了兩下,覺得沒什么問題了,也就坐了下來,然后抬頭看著史八指。
坐啊,張合招呼著史八指,干站著做什么?那邊不是還有凳子么?
史八指苦著臉,將軍,你要不……換一把凳子?
張合擺擺手,換了個話題,不用了,又不是不能坐。行軍在外,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坐石頭躺草地的,那有什么講究。對了,我看你寨子里,有一小半是胡人……上次來的時候,好像沒這么多胡兵,現在怎么多起來了?
雖然說在這一片大漠當中,胡人也同樣是黑頭發和黑眼珠,皮膚也和漢人一樣曬得黝黑,但是臉型和發質多少有些不同,還是有些明顯的區別。
史八指按照張合的意思,也撿了個胡凳,在一旁坐了,然后說道,正卒沒能補上,就先招的些仆從兵……這些胡兵其實也還行,給口吃的,倒也聽話……唉,也都是些逃難躲災的胡人……咱們這里確實苦寒……這從內地里面來的漢兵,有時候熬不住……
史八指給張合說了前不久才發生的一件事。
在大漠之中這種地方值守軍寨,并不是一個好差事,很多兵卒都不習慣的,剛開始的時候多少都是有些熬不住,有一些兵卒在度過初期了之后,也就能夠習慣下來,但是也有個別的兵卒反應比較大……
畢竟除了面對自己的這些兄弟同袍之外,基本上一年四季都甚少能見到外人的,再加上性格啊什么有些差異,難免有個別的兵卒會發癔癥,這不,軍寨里面去年來的新兵蛋子里面,前段時間才瘋了一個,半夜嗷嗷亂叫,被吊起來打了十鞭子,結果瘋病還沒好,鞭傷沒好全半夜又偷偷跑出去了,等天明之后再去找,就只找到了半拉尸骸,然后史八指還因此被罰了俸……
張合默默點著頭。他好像是記得有這個事情,在軍報當中看到過,但是一時之間沒能和眼前的軍寨聯系起來。
因為是死人了,后來還派人核查過,畢竟在軍中,上司壓制欺凌下級兵卒的事情也不少,若是殘害同袍導致死亡,還毀尸滅跡,那就不是小事了,但是在核查的過程當中,和史八指上報的情況并沒有什么出入,唯獨一點可以指責的,就是史八指在那個兵卒犯病的時候沒有派人看住……
不過,誰能知道這家伙竟然敢跑呢?這可算有逃兵的罪名了。要知道即便是沒被狼吃了,活著抓回來也是要掉腦袋!
再者說,半夜驚擾軍營的,依律當斬。
史八指只是按照吵鬧打鞭子,已經算是從輕處理了。
人難熬,野獸同樣也難熬,原本或許就有狼群盯著軍寨這個石頭堆,琢磨著沒處下嘴,結果半夜石頭堆里面送出一塊肉……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相對偏遠的軍寨,那些更為習慣大漠生活的胡人兵卒,就成為了比較好的選擇,而且還不是所有胡人都能接收。
史八指說道,之前鮮卑殘部有幾個,還有后來北漠也有一些,不過……這段時間往咱們這里逃難的胡人好像是多了些……有些還是色目人,看著都膈應,所以我都沒留下……
張合點了點頭。
和匈奴西羌等情況不同,大漠當中的這些胡人,如今是很明顯的成為了兩種不同的類型,一種就是類似于烏桓或是堅昆這樣的,還保持著一定的組織架構的游牧部落,而另外一些則是非常稀散的小部落,就像是軍寨不遠處的軍寨部落一樣。
張合一直在考慮著一件事情,就是這北域都護府究竟是承擔著一個怎樣的責任。
如果是為了防御北面游牧的侵襲,當下匈奴已經倒塌,鮮卑四分五裂,烏桓半死不活,再加上又有這些大大小小的大漠牧民陸續歸順,可以說在北面的威脅已經漸漸的減少了,并不需要重兵防御。如果是為了制衡幽北的曹軍,其實北域都護府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對抗,甚至剿滅幽北的曹軍了,至少張合是這么認為的,所以為什么不出兵?
但是張合有一點好處,就是他會思考,而不是肆意的宣泄自己還不成型的牢騷話。畢竟在曹操那邊待過的他,明白隨意說牢騷話的下場。
北域都護府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用鹽,茶,以及一些鐵器等等物品來拉攏和離間在草原大漠當中的部落,收攏這些部落的胡人成為仆從軍,所以張合他對于軍寨的史八指收容了少部分的牧民在北面草場牧羊,并沒有太大的意見。
就像是史八指所說的那樣,這些零散的牧民,作為探子去打聽一些零星消息還成,可是要想促進戰爭的進程,作用就非常有限。
草原大漠實在是太大了,那些散落在各處的游牧部落,就像是在荷葉上的水珠,如果不匯集起來,一點事都沒有,但是一旦匯集到一處,遲早會使得荷葉失去平衡。
就說話的時候,忽然有兵卒前來稟報,說是有牧民跑到了軍寨這里,說是要見漢人大將軍!
史八指還以為牧民是有什么事情要見他,然后把他稱之為將軍了,就像是后世見誰都稱呼領導或是老總一樣,便是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張合,連忙說道:這是要見誰?這些整天湖里湖涂的家伙!
兵卒再次確認,說是牧民想要見的是張合。
張合一愣,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竟敢窺視軍寨?!
張合等人前來,當然沒有掩藏什么形跡,但也不是大張旗鼓宣揚得滿世界都知道,所以這些牧人在張合來了不久之后,就到了這里,這意味著這些牧人有可能是一直都在盯著著軍寨!
史八指頓時身軀一抖,然后血色上頭,臉上的刀疤后面隱隱有血色滾動,就像是下一刻就會噴出鮮血來一樣,賊子好膽!將軍,且下令罷,我去將那賊子腦袋砍下來!
張合沉吟了一會兒,擺擺手說道:不必,且令其前來,看看說些什么……
張合護衛很快就帶來一個裹了一件黑皮襖的草原牧民。
一進指揮所,這人馬上就匍伏在地下,蜷縮著身體不停地叩頭。即便被史八指斥了好幾聲,這家伙還是不敢抬起頭說話。
張合仔細打量著,從這人身上的皮袍看到其破爛的麻衣,然后聽著他說著斷斷續續,甚至有些含湖不清的胡語,嗯?什么?他說自己是大統領?什么大統領?
張合完全料想不到,眼前這個穿得破破爛爛,黝黑的臉上都是風吹日曬的痕跡的家伙,竟然是什么十幾個部落的大統領!而且讓張合也想不明白的是,就這么一個木訥得連胡語都說得磕磕絆絆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把十幾個部落的牧民都整合到一處組成一個新的大部族……
難道大漠中這些習慣了桀驁不馴的游牧部落牧民,現如今突然間就轉了性子,一個兩個的全部變成了乖順的小羊羔了?
翻譯追問著,而這個大統領老牧民磕磕絆絆的說著。
然后張合才算是大體上明白了,其實這還真是和北域都護府有些關聯……
之前北域都護府和鮮卑也好,和烏桓也罷,進行了幾次大戰,將這些聯盟匯集起來的結構擊敗,擊垮,擊潰,這對于漢地來說是減少了威脅,但同樣也讓這些原本匯集在大漠偏南的部落,紛紛逃亡到了大漠北端。
這些逃亡的部落,一部分是真的被嚇破了膽,一路逃亡而不歸,當然也還有一部分咬著牙記住了這個仇恨,發誓要再打回來。
既然要打回來,那么沒有人馬肯定不成的。于是就像是匈奴最終鞭打了羅馬一樣,這些逃亡的游牧民族,不管是鮮卑殘部還是烏桓分屬,至少都是和大漢練過手的,多少算是實戰派,欺負一下那些在北面的草原小部落,當然沒有什么問題。這些原本就不想要參與戰爭,躲得遠遠的草原小部族,現在很多都遭了災,男人幾乎被殺光,女人也沒活下來幾個,牛羊牲畜更是不知道被搶了多少……
這些被打殘打亂的小部落,又再次逃離,為了生存,重新融合成為了所謂大聯盟的部落群體,也就是張合眼前的這個老牧民這一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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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所謂的十幾個部落,其實都是些老弱病殘,沒剩多少人了?張合揚了揚眉毛說道。怪不得這個所謂的大統領連話都說不利索,見面了只懂得磕頭。
張合對翻譯說道:你讓他站起來。
翻譯一連說了好幾聲,但是這老牧民就像是沒聽見一樣,蜷縮在地板上不停的磕頭。
翻譯只好招呼兩個兵士過來連扯帶拽地把他硬架起來,但是這老牧民還是不敢抬頭,整個就象沒了筋骨一般,松松垮垮地掛在兩個兵士的胳膊上,一雙腿也軟綿綿用不上氣力,等兩個兵士一松手,這家伙又是馬上癱了下去。
張合看著,稍微確定這家伙不知裝的了。
真要是能裝得這么自然且逼真,那也是個本事。
張合招手,讓人取了些酒水來,給這個老牧民灌了一些下去。
隨軍攜帶的酒水都是蒸餾過的高度酒,一方面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御寒,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作為創口清理來用。
幾口烈酒灌了下去,老牧民那脆弱的神經才算是略微有些恢復了過來,顧不得殘留的酒水還在嘴角脖頸流淌,便是雙手居過頭頂,口中像是唱歌一樣的吟誦起來。
老牧民的口齒不清,翻譯在一旁很艱難的翻譯著,……高高飛在天空的神鷹,希望接受……接受效忠,成為仆奴,生死放牧……祈求神鷹,也就是我們能夠幫他復仇……
雖然說翻譯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體上的意思還是能明白的。
他的意思是說……張合沉吟著,他的那個什么聯盟的一些人,被人給襲擊了?
翻譯又是追問,老牧民連連點頭。
你問清楚,究竟是被什么人襲擊了?是胡人,還是曹軍!
張合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隱約之間聽到了戰斗的號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