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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4章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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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王昶也想不到,在慶典之后,余溫波及的火焰,竟然還能燒到了自己身上來。

  或者說不是針對于王昶,而是針對著王昶所代表的驃騎大將軍,斐潛。

  就在王昶以為慶典已經過去,熱鬧也已經看完了,而那些暗中所辦之事也進行得七七八八,準備可以回程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一個棘手的事情……

  當然,王昶也想不到,這不過是個開始。

  將作大臣,也稱之為少府,毛宗,上表彈劾驃騎大將軍有意隱匿真火藥術,進貢假火藥,欺瞞天子,罪大惡極云云,頓時引發一陣嘩然。

  誰都清楚,朝堂如今主要的九卿職位,包括少府,也就是將作大臣,實際上都是聽命于曹操的,那么這一次毛宗對于驃騎的彈劾,是不是意味著新一輪的東西之爭就即將拉開了序幕?

  旋即就有天子詔令,讓王昶代驃騎進行當殿答辯。

  這是幾個意思?

  王昶接到了這個詔令的時候,不由得有些發蒙。

  天子,或者說曹操讓驃騎進貢火藥的事情,其實王昶早就知道了,同時起初對于驃騎二話不說就將火藥送到山東來是頗為不解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對于驃騎政治的理解,王朝后來就慢慢的知曉了其中一部分的奧妙……

  在接到了詔令之后,在驛館之中的王闔許據陳濱都來了,商議對策。

  這一次所謂的毛宗彈劾,王昶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正常來說,驃騎要么是不進貢火藥,要么就是進貢了,但是給的量少,這兩種情況,王昶都能理解。可涉及真假火藥,這就有些搞笑了。所以王昶首先就定了最基礎的殿論基調,驃騎進貢的火藥,肯定不會是假的。

  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王昶并沒有得到毛宗彈劾的副本,所以他也不清楚毛宗彈劾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但是對于驃騎大將軍斐潛的人品的信任,王昶認為斐潛要么就不給,要么給了就不會給假貨。

  次等貨色倒是有可能。

  就像是那些盔甲戰馬什么的……

  因此可以說次,但是絕對不假。

  毛將作必然是得了丞相授意。相對于比較了解許縣的驛館館令陳濱,低聲說道,毛氏此人,乃曹丞相一手提拔,原屬寒門。

  寒門。

  這倒是符合曹操的用人之道。

  這一段時間以來,曹操大量任用了一些寒門子弟。這些寒門子弟和曹氏,夏侯氏的族人,一同支撐起了山東政壇的大部分框架。

  少府主要負責的就是工匠,或者說是工部的前身,負責國家的工程建設,所以別看職位可能沒有三公高,但是過手的錢財可是不少,不是信得過的人物,曹操也不會讓其在這個位置上。所以毛宗的彈劾,基本上就可以肯定是曹操授意的了。

  那么曹操為什么要指使毛宗在這個時候彈劾王昶呢?

  就在慶典結束,王昶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好巧不巧就被彈劾了。

  許據皺眉說道:定然乃曹氏所謀!莫非曹氏欲扣我等為人質,故而假此之罪?等等,莫非是曹氏發現了我等轉移人質之事,故意以此為由,欲加罪你我?

  這或許也是一種可能。

  在東漢之中,人質其實是一種非常廣泛的政治手段。

  曹操也確實在人質手段上,推行了很多策略,甚至是專門發布了法令,表示統兵將領在外,那么就需要人質,軍破于外,則家受罪于內。

  當下王昶和許據通過種種途徑,將在山東境內的一些家卷和子弟,轉移到了關中去,被曹操察覺了,自然就等同于破壞了曹操的人質制度,因此引起了曹操的反制,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昶聞言,便是一怔,旋即皺眉說道:若如此,倒是有些麻煩。

  曹操挾天子,其實也算是一種人質制度,只不過這個人質么,不能明說,還換了一個名稱,被稱之為質任。

  尤其是在漢末三國這個分裂戰亂時期,各個割據勢力為了達到自己的各種軍事政治目的,人質手段被廣泛地使用起來,甚至成為了一種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究其原因,一個是漢室皇權孱弱,導致政府的威信掃地,律法之類的都沒有什么人去遵守了,更何況是社會道德?再加上漢末軍閥的軍隊組成非常復雜,兵源五花八門,出于控制這些士兵的目的,把他們的家屬作為人質,也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尤其是曹操。

  曹操打敗了二袁,也收編了很多其他諸侯的兵卒,對于這些兵卒,曹操一直都是持著懷疑的態度,甚至公開和他手下的心腹將領表示這些兵卒數承寬緩,暫見齊整,意尚怏怏。卿名先有威嚴,善以道寬之,不然即有變,就是小心對待,別搞出事情來。

  另外,這也是華夏固有的一種思維模式。當年管仲曾經對齊桓公這樣說:故國父母墳墓之所在,固也;田宅爵祿,尊也;妻子,質也。三者備,然后大其威,厲其意,則民必死而不我欺也。

  換成后世的說法,就是買房啊,生小孩啊,然后再給一份工作,就可以大其威,厲其意,然后民必死而不我欺。

  人質么,各個朝代都有各自的手段,也不能算是什么太不可思議的事情,只不過是明面上不好說而已,就像是后世磚家也就天天勸要掏空六個口袋,然后一臉懇切的表示這是讓普通百姓占了大便宜,但是絕對不會說背后的那些東西一樣。

  當然也不僅僅只有曹操這么干,其實在三國歷史里面,另外兩家也是一樣。

  只不過渣權是換了個名字叫做保質,保者作保也。吳以草創之國,信不堅固,邊屯守將,皆質其妻子,名曰「保質」,吳時諸將屯戍,并留任其子,為立一館,名任子館。

  可以看出,渣權還干得更過分一些,沒有讓這些諸將的孩子正常生活,而是軟禁一館內當豬養……

  劉備雖然沒有專門的記錄人質軟禁的事項,但是也有做這個事情。劉備本身就以白水關將士家屬作為人質。后來劉備攻取東三郡,申氏兄弟投降劉備之后,便是讓遣妻子及宗族詣成都。

  諸葛亮也同樣做過,當時赤甲軍常取其民,諸葛亮就將其中家卷遂移家漢中。

  這些都是典型的把將士家屬作為人質的安排。

  在大多數時候,君王采取任質手段,還是能起到一定效果的,但是碰上不顧自家妻子的狠人,就算是十倍人質,也木有什么卵用。

  而且畢竟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就像是曹操要讓孫權進人質,不也是表示說讓他兒子來鄴城學習學習么?所以曹操也不好直接說王昶你這樣搞,我怎么還能控制人質?因此采取另外的角度來警告,亦或是制止王昶的轉移家卷行為,也是應有之意。

  但問題是,王昶并非是驃騎的什么人,即便是扣押了王昶,又有什么作用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陳濱有些憤怒的說道,驃騎仁德,卻落得個假貢之名,欺君之罪!對于陳濱來說,既然王昶到了許縣,他就要擔負王昶的安全責任,若是王昶在許縣被害,那么無疑是對于外交制度的一種破壞,也等同于是陳濱等人自身也是存在了危險,因此陳濱這憤怒之中,多少也有些擔憂和害怕。

  許據說道:那么不如我們揭開此項,就說丞相有意扣留!屆時定然引人憤恨,知其卑劣!

  王闔在一旁卻說道:這曹氏挾天子之事,還用得著我等敘說么?再者,彈劾乃是火藥為假,我等就算是說是人質之事,又有幾個明白事理,知曉其中關聯?

  王闔年長,辦事老成,此言更是中肯。

  吃瓜群眾哪里管究竟根本原因是什么,還不是有瓜就啃?

  有幾個會用腦袋思考為什么瓜會掉下來的?

  到時候漫說人質講不清楚,說不得還真落得了一個假貢欺上的名頭!

  王昶皺著眉頭,片刻之后忽然展顏一笑,某倒是有一策……既然說是假貢,便論假貢就是!

  另外一邊。

  郭嘉一手舉著酒葫蘆,一邊搖頭晃腦。

  古今之大學問者,今寡矣。

  學問,名乎為學,且疑問之,故較之學問也。何以學問之事,乃可與名學者乎?學者,可究何物,乃以治學,勤勤勉勉,審慎萬般,方才下筆數語,唯恐有誤之……

  究學術以明世知道,難之矣!

  荀或在一旁皺著眉,奉孝你……這是什么意思?

  郭嘉沒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古之學問,必有志求之,方可與之,故治之少也,貴且珍也。今之學問,以亂淫之,資財以慰己,竊德以市儈,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是也!哈哈哈哈,學問啊……今古學問之道,可謂異也!

  荀或看著郭嘉,沉默不語。

  荀或知道郭嘉之言,表面上說的是學問,但是實際上又不是學問。

  若是一個社會,在學問層面上出現了道德淪喪,僅僅是在學問上面的問題么?

  當看到有人在做好事,最先反應的不是這個人在做好事,而是先想著這個人為什么要做好事?是不是圣母婊?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是因為圣母的問題么?

  奉孝……荀或說道,何必如此……

  郭嘉哈哈笑了起來,何必如此?確實何必如此!

  主公行此策,乃山東人心浮動,不得已而為之……荀或緩緩的說道,若是天下平定,自然會重于學問……

  郭嘉只是笑。

  荀或聲音則是低了下去。

  要建設很難,但是要破壞,卻很容易。

  這一點在學問上面是如此,在其他方面上也是如此。

  郭嘉笑得似乎是沒什么力氣了,停了下來,喘息了片刻,然后說道:關中青龍寺大論,如今已經臨近結束,正經正解,天下為正……好啊,真好……文若啊,你可知這正經正解之中,又有多少今文古文,山東山西?

  荀或沉默著。

  這個答桉,不需要郭嘉敘述,他也知曉。

  大漢……郭嘉輕輕拍著桌桉,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難道大漢不應該是如此么?為何不是如此呢?

  郭嘉雖然說智慧過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去過了一趟長安的原因,使得他如今覺得陰謀詭計并不是值得夸贊和榮耀的事情,反倒是陽謀更讓人敬佩,也讓人無法抵御。

  畢竟陰謀有時候小心一些,謹慎一點,不貪便宜,就基本上可以避免了一大部分了,而陽謀是那種即便是再如何小心也無法避免的,只能是按照對方的步伐節奏來走,多少會讓自詡聰敏的郭嘉感覺到了無奈。

  作為曹操的情報頭子,郭嘉清楚在長安的青龍寺的一些變化,不過越是了解,郭嘉心中便越發的感慨。有人言,文為心聲,那么對于一個國家來說,何嘗不是如此?當社會上主流的文學是什么的時候,這個國家的心是什么,多多少少也就看得出來了。

  長安青龍寺包容今文古文,容納山西山東,這種不排斥,不恐懼,求真求正的態度,不正是郭嘉等人一直希望看到的大漢原本的氣度么?

  泱泱大漢,豈可如若宵小?

  也罷,不說文,來說武……西域肯定出事情了……雖然說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郭嘉緩緩的說道,但是如今西域商貨,價格勐漲……這肯定是有問題……再加上呂奉先此人……呵呵……可是,文若你可知曉,這西域都護府呂奉先,妻兒老小皆在西域!驃騎沒留一人!沒有留一人啊!

  荀或依舊是沉默著。

  還有劉玄德!郭嘉搖著頭,這交趾山高水遠,瘴多豸眾,按照道理來說,將劉玄德等人家小留于川蜀,又有什么不妥?便是任憑誰來,都有道理可言!可偏偏驃騎就沒留!聽由自便!若是說劉玄德此人多少還有賢名,但是呂奉先呢?哈哈,這驃騎怎么敢,為什么就敢這么做?驃騎就不怕邊疆反叛么?那么為什么不怕?

  郭嘉盯著荀或,荀或卻回避著郭嘉的目光。

  凡事都需要一個度的。

  過猶不及。

  華夏本身是很講究這個問題的,中庸之道也并非僅僅是和稀泥。

  對于官吏的監視和管控,郭嘉認為必要的舉措是應該的,畢竟大漢一開始就有御史制度,有刺史制度,有地方上的監察制度等等,都是為了確保官吏不會執行上出什么問題。可是日常的這些御史監察是公務上面的,以公對公,是必要的一種過程管理,但是以家人為質么,就多少有些讓人覺得過線了一些。

  不僅是過了,而且效果也不好。

  項羽抓了劉邦的父親作為威脅,可是有用么?

  不僅是不能讓劉邦屈服,甚至還背了罵名。

  除非是那些動不動喜歡沖到旁人家里,說什么夫人你也不想你丈夫如何如何……

  否則這人質制度,又有什么好處?

  人質是真的能夠控制住那些野心家的野心么?

  不管是春秋戰國,亦或是漢代當下,又有那個野心家是會在意自己的所謂人質的?

  只不過是曹老板在這一件事情上很是頑固而已,而且還很忌諱談及這個問題,所以不管是郭嘉還是荀或,都不好說一些什么。

  主公之意,也未必全數于此。荀或開口說道。

  郭嘉點頭,我明白……明白的……這慶典搞得,總是要給天子一個臺階么,要不然這慶典慶不起來,典也沒能典成,大赦么赦了沒赦也沒什么差別……一來可以警告驃騎等人,二來也可讓天子明白驃騎不過如此,三來么……若是不這么做,將來還怎么移去鄴城?對不對?還有什么,你說,你說……

  曹操的意思么,郭嘉其實也猜得七七八八了,荀或輕聲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什么了。就像是郭嘉所言,曹操搞出來這個事情,未必是為了要準備找借口和驃騎正面開撕,而是為了轉移視線。一方面是為了轉移天子的視線,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轉移臣子的視線。

  天子在慶典上被搞得不上不下,定然心中有火,現在毛宗跳出來,表示陛下你看,驃騎也不是什么好鳥,還搞個假火藥來欺瞞陛下,所以陛下你也別指望什么驃騎了,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是最好的了。

  另外呢,這一段時間來,長安的貨物一直都是山東士族子弟的搶手貨,更有不少人寧愿多花錢買關中貨,都不愿意買本地貨,曹操也自然希望能夠通過打假的行為,宣傳一波,表示一下關中那小子沒按好心,都不拿好貨色出來……

  當然,更深層次的意思,其實郭嘉和荀或都清楚。

  曹操這么做,已經表現出了明顯要脫離潁川的控制,嗯,或許也不能說是控制,只能說是老曹同學喜歡挾旁人,而不喜歡旁人挾他……

  可問題是這么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至少郭嘉覺得,所謂人質制度,其實不怎么樣。

  此等之策,遲早是隱患……郭嘉緩緩的說道,若是不得改之,將來必生禍端……不過,呵呵,到時候也未必有你我就是了……喝酒,還是喝酒吧!天地悠悠,歲月苦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主公此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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