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認定,從河內,到中牟,以及到幽州,都被驃騎的間諜滲透了。
所以,荀彧覺得,想要處理地方官吏的事情之前,先要抓出那些間諜來才行。否則這里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傳遞到關中去。
荀彧不是正兒八經的反間諜人才,而且他心中知曉,其實老曹同學的大部分反間諜的力量,都不是在干正經事。
可是這不代表著荀彧就會輕易的放棄。
荀彧相信,一切事情,只要付之行動了,必然就有痕跡。
然后荀彧找到了篩選的方法。
最明顯的痕跡,自然就是錢財。
所以荀彧在安陽這里,以陳群的名義,召集的了所有陳群所信賴的班底,開始徹查,調集周邊一些官吏檔案,想要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然后,在大量的篩查之中,荀彧找到了……
只不過讓荀彧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被篩查出來的人,竟然就在安陽。
盧洪這人向來很有原則,工作歸工作,私人歸私人。
工作上的事情把天捅破了,大家該說理就說理,該向領導反應就反應,矛盾再大也是對事不對人,但要是把工作上的矛盾延伸到私人領域,試圖通過人身攻擊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盧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沒錯,盧洪沒點夏侯淵的名字。
那些小事,盧洪一點都不記恨,他也從來不會將私人的情感,帶到工作當中去。
才怪。
畢竟很多事情,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
上一次是夏侯淵嚇唬他,那么下一次呢?
誰能保證下一次砍下來的刀會不會停下來?
必須將危險掐死在萌芽之中!
當然,盧洪現在沒法直接一下子就弄死那個嚇唬他的家伙,但是有句老話,不怕賊偷……呸,是有心者,事定成!
盧洪覺得,這就是夏侯淵的愚蠢了,如果他是夏侯淵,要么就別動手,要么動手了還留著,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禍患?
盧洪發過誓,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次遭受到這樣的恥辱。
那么,他就一定要弄死那個白地將軍。
就算是現在不能,那就等待,尋找機會,最終一擊致命。
同樣的,之前被王海襲擊,盧洪也是記在了心里,別看現在笑呵呵的叫著兄弟,到時候捅兄弟腰子的,也一樣是絕不留情。
王海偷襲,也給盧洪敲響了警鐘。盧洪意識到了他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就是他的那些手下,無論是戰斗力,還是快速反應能力,都是差得一塌糊涂。
要是再一次遇上類似的情況,要是對方真的存了殺人的心思,就憑這些招募而來的游俠浪蕩子的這種豬表現,盧洪還能活?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所以,盧洪覺得他不能繼續招募那些廢物了,他必須另外找一些人來保護自己。
可是當下盧洪的身份,別說招募那些高人人,即便是真的遇到了一些高人,那些高人也未必能看得上他。
不過,就像是王海所言,看不上身份沒關系,看得上錢就行。
有錢,才有高手,嗯,或許是才有可能找到一些高手,否則為了便宜找一些游俠浪蕩子,即便是人數多了,又有什么用處?
高人究竟位于何處啊?
盧洪有些頭疼,不過現在這個事情不是重點,重點是先要搞錢。
嗯,錯了,先搞人。
搞完了人,自然就有錢了。
光交報告,只是暫緩之計,還是要做出一些具體的事情的。
盧洪非常清楚他頭頂上的那些大佬的心理。
荀彧么,根本看不起他。荀彧之所以沒有給盧洪臉色看,只不過是盧洪是曹操提拔起來的。因為盧洪不像是郭嘉那么聰明,那么智謀百出,一轉眼珠便是一個主意。盧洪要想一個謀劃事情,往往需要安靜的,單獨的思考,然后要想很久,或許即便是如此還有破綻。
可是反過來,這也成為了盧洪的優勢。荀彧認為他能看清楚盧洪,他能把控盧洪,可是當事務繁雜的時候,沒那么多功夫去琢磨的時候,還能看清楚,還能完全把控么?
至于曹操么,曹操其實也并不在乎盧洪。
別看曹操似乎每次見面的時候都很親切,但是盧洪清楚那是曹老板的偽裝。曹老板對于每一個臣子,表面上都很親切的,誰在身邊,他就會故意貶低曹氏夏侯氏的族人,然后講一些外人的稱贊之語。
雖然聽起來很爽,但是實際上老曹依舊還是信賴他那些天天罵的曹氏夏侯氏,就像是那個該死的白地將軍。
所以……
盧洪琢磨著。
盧洪知道自己不算聰明,所以他很努力。
努力向上爬。
他仰頭而望,以為上方是通風的,是通暢的,是風光秀麗的,可是真的等他爬上了一點之后,他才發現上空其實是有個東西將他卡住了,他上不去。
即便是他再努力,也上不去。
他迷茫過,疑惑過,然后現在想明白了。
他必須找到一些高手,包括保護他自己的高手,也包括像是王海這樣的家伙。
找高手,當然要花錢,可是自己沒錢,怎么辦?
潘氏?王海瞪大了眼珠,你瘋了?
中牟兩個大姓,一個是任氏,一個就是潘氏。
你知道的,我們必須有些東西交上去。盧洪緩緩的說道,不交潘氏,難道交任氏么?
任氏?你想找死么?王海氣極反笑。
盧洪點了點頭,所以啊,只有潘氏。
不是。我的意思……王海撓了撓頭,為什么要做得這么大?交一些小家伙上去不就行了?
可是之前我沒有來。盧洪搖了搖頭說道,當然,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荀令君之前也沒有派人來。
王海的神情一下子怔住了。
我說,要動手,你是老手,盧洪指了指上方,可是要論對于上面的了解,我才是老手……中牟是個小地方,所以交一個潘氏出去,也就差不多了……
為什么?王海追問道。
盧洪抬起頭,望向了遠方,似乎在看著一些什么,又像只是純粹的在回憶,上面的人么,有時候并不會在意你究竟是怎樣做到的……也不會特別關心低下的死活,他們只想要他們想要的那個結果,至于這個結果是誰給出來的,其實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重點……也不可能成為重點……
兄弟你這么說……王海沉默了一會兒,我就真不懂了……
呵呵。盧洪笑了笑,并沒有拆穿王海的裝傻。畢竟裝傻不會產生矛盾,拆穿了的時候才會有矛盾。
王海看著盧洪,那么,這個事情,我什么都不懂……我是個大老粗,萬一辦砸了……還是兄弟你去辦罷……
盧洪又是笑了笑,我也是個傻子啊,我怎么能辦這么細致的事情呢?
那你?王海瞪著眼。
這個世道啊,總是有些聰明人的,不是么?盧洪哈哈笑著,如果說聰明人發現了一些問題,無法推脫的時候,會不會想著撇清關系?會不會想著要減免自己的責任,將責任推到旁人的身上去?
哦……王海點了點頭,所以現在,只需要找一個無法推脫的問題就好了……可是問題在哪里呢?
這不現成的么?盧洪笑著,斬釘截鐵的說道,司馬氏!
雖說許縣之內開始辦公了,可是很多地方還在休假之中,尤其是郡縣之內,沐休的安排往往是根據官吏的申請需求而處理的,比如一年都沒有回去的,自然沐休的時間就會長一些。
王銘的沐休期限還有一些,所以他準備順路去找蔡昱一趟。
自從他交出去了聯絡的玉璋之后,他就基本上沒有去負責一些相關的間諜工作了,但是蔡昱畢竟是他的朋友,曾經在袁紹之下有相處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所以他這一次回豫州之前,就專門繞道了安陽縣,想要見一見蔡昱。
按照正規的間諜守則,比如后世鍵盤間諜俠的基本常識,間諜在敵對區域活動的時候最好的采用單線縱向活動,不能發生橫向的聯系,雖然說這樣的間諜活動效率比較低,但是也保證了當有一名間諜被捕之后,不會立刻被抓一大片起來。
只是很可惜,王銘和蔡昱根本就不是什么經過長期訓練的間諜,他們更多的仰仗著自己身份上的便利在行動而已。
因為沒有什么比較好的聯絡手段,又不方便直接去找,王銘他干脆按照老的辦法,在集市的石牌坊之下,留下了些三橫一豎的老記號。這是代表著自己的姓名,同時也是隱喻著驃騎的三色旗幟。之前在鄴城的時候,王銘也是用這個記號和蔡昱聯系的。
第二天,王銘看見在市集牌坊上的記號被涂抹改動了,三根線段匯聚在一個點上,其中有一條稍微長一些,指向了遠處的酒肆。
牌坊之處,有些神態威嚴,身材魁梧的兵卒在值守,目光炯炯的盯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王銘遞上了自己的身份證明,隨口問兵卒道:這么了?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來么?
兵卒很不客氣的遞還了王銘的過所,王典農你問這個干什么?
王銘擺擺手說道:隨便問問,你看你們穿得這么鮮亮,衣袍都是新換的罷,身上還沒有塵土泥灰,這不是要來什么大人物檢查,又是什么?
兵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甲,然后笑了笑,王典農果然好眼力……正是如此,縣尊有令,要整頓市容……王典農可不要隨處宣揚啊……
唉,我就隨便問問,我才不管這個事情……王銘拱拱手,走進了集市之中。
集市兩邊都是商鋪,掛著高高的幌子,店小二或是女招站在門口,此起彼伏的叫賣著,招攬著生意。
今天正好是趕集的日子,周邊的民眾匯集到縣城之中,人流頗多。
在縣城街道的交匯之處,便是酒肆。
酒肆并不大,不像是鄴城那樣的規模龐大,但是多少也有兩層小樓,一個別院。
王銘往前走著,忽然看見哨塔之上有一名兵卒的背影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而在那名兵卒邊上的另外兩三名兵卒,似乎很是警惕的張望著四周的情形,還和王銘對視了一眼。
呦,看來還真是有大人物要來啊?王銘收回了目光,會是誰呢?陳長文?還是說安陽縣的縣令位置要變動了?新老縣令準備交接,做些表面文章?
驃騎大將軍在長安之中,所構建出來的無墻都市的管理模式,其實漸漸的影響到了大漢許多的地區,就像是安陽這樣的小城之內,也開始在街頭街尾建立哨塔,用來維護治安。
走著走著,王銘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感覺就像是什么人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一樣,癢癢的,刺刺的。
一回頭,似乎什么都沒有。
王銘皺了皺眉,看見一旁有個布鋪,便是轉身走了進去,一走到布鋪之中,那種被盯在身上的感覺就似乎消失了。
每個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習慣,亦或是某種天賦,王銘的天賦么,或許可以說是他的感知的數值比較高,對于旁人的視線會比較敏感一些。這其實并不算是什么稀有的天賦,甚至很多少女都有這樣的高感知,當盯著少女某個部位太久的時候,總是會被少女順著視線所察覺一樣。
王銘不是少女,但是他的這個天賦救了他一命。
在王銘拐進了布鋪之后,裝扮成為普通兵卒模樣的荀彧在哨塔上收回了目光。
王典農?荀彧認識王銘,或者說荀彧認識大部分的曹操之下的官吏,他來安陽做什么?
荀彧之所以會站在這里,是因為蔡昱暴露了。
蔡昱那些自詡為很好的掩飾,在荀彧面前,破解起來其實并不是多么的難事。
因為有行動,必然就會留下有痕跡。
再加上蔡昱本身就不懂遮掩,一有錢就是花天酒地找小娘子,驟然暴富的行為,就像是后世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戴著十幾萬的表,天天開卡迪去會所一樣的醒目,這要是沒問題,那不就是荀彧傻么?
荀彧不知道要和蔡昱聯系的究竟是誰。
因為盯住了蔡昱,然后才發現了蔡昱在牌坊之處修改了記號,并且前往了酒肆。
所以荀彧就來了。
令君,要不要去抓起來?跟在荀彧身邊的護衛曹全說道。
荀彧思索著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不妥。再等等。
王銘沒有去酒肆,就不能確認王銘是和蔡昱有什么關聯,也不能確定就是王銘留下的記號,所以現在立刻抓捕王銘沒有什么道理,即便是抓住了也不能證明王銘有什么問題。
說不得還打草驚蛇了。
曹全應了一聲,然后站在了荀彧身后。
過了片刻之后,王銘夾著幾尺鮮艷的布匹從布鋪里面走了出來,布鋪的店小二點頭哈腰的送王銘離開。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王銘在街道上逛著,手上又多了幾個油紙包,提溜在另外一個手中,晃蕩著,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逛集市的人一樣,然后晃悠悠的走過了酒肆,并沒有直接就進酒肆。
為什么沒進去?荀彧皺著眉頭,目光追逐著王銘的身影,難道說不是他?
荀彧下令讓人繼續盯著王銘,然后將目光在王銘身上挪開,在酒肆周邊搜尋起來,同時說道:給那邊發信號,詢問一下是否有其他的人去了酒肆和蔡某會面?
兵卒答應了一聲,揮動了旗幟。
道路之上,王銘回頭。
哨塔之上旗幟搖動。
王銘順著道路望去,然后發現在酒肆不遠處的一處哨塔之上,也有旗幟隨之晃動……
略微回想了一下,王銘感覺就像是忽然有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他的心,使得他的心幾乎都要停止跳動!
雖然王銘不知道那個旗號代表什么意思,但是很明顯,這些哨塔之上不是普通的兵卒!
普通的兵卒是玩不出那么多花樣來的,作為安陽這樣的小縣城,若真的是一般的縣兵,頂多就是只能叫喊示警,頂多加上鳴金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再會想到之前的那些場景,一幅幅的畫面被串聯了起來!
要壞事了!
必須要……
王銘目光一掃,然后看見了在街角巷口之處的幾名乞丐……
過了片刻,一名乞丐在酒肆門口被店小二攔了下來。
乞丐大叫著,說是有人請他前來吃菜,說是吃殺豬菜,而且還出示了手中的好幾枚錢幣。
店小二則是冷笑著,阻擋著乞丐不讓其進去,表示別說本酒肆沒有什么殺豬菜,即便是有,像是乞丐這樣的也是不招待!
但是乞丐明顯看起來似乎腦筋有些問題,很執拗,翻來覆去一直大聲嚷嚷著,說真的有人請,是貴人請他!
店小二自然是不相信,一邊往外推搡驅趕,一邊說怎么可能會有貴人請一乞丐吃飯,再搗亂就要不客氣動手了……
爭吵的聲音很大,讓樓上的蔡昱都聽見了。
殺豬菜,呵呵,怎么可能有什么……蔡昱舉著酒杯,忽然手一頓,殺……豬……菜……蔡?
蔡昱猛地直起腰,迅速環視一周,猛然發現有幾個人在發現他環視的時候,便是縮回了目光,裝模作樣的在吃飯喝酒,可是那筷子晃蕩半天都沒夾什么菜肴!
蔡昱忽然意識到了些什么,手微微抖了起來,然后低下了頭去,臉色蒼白,望著桌案上的菜肴,卻再也沒有了胃口。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