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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3章大風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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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在青龍寺當中,一名中老年人充滿情感的在高歌著。

  更多的人在這一首詩歌的感召之下,開始匯集在了一起,感懷著昔日的美好。

  似乎一切都沒有什么問題,似乎一切都在陰影當中蔓延。

  在下今年年近半百,家中兄弟多喪,每每思及當年飲宴之樂,兄弟手足之情,多是屢屢黯然神傷……一名多有白發中老年人當眾侃侃而言,寬袍大袖,在春風當中席卷飄舞,好一番的仙人氣度。

  這一名中老年人,姓鄭名渾,字文公。之所以說其為中老年人,是因為他年齡或許還不能完全稱之為老年人,但是外貌卻顯得十分的蒼老,就像是風吹雨打的樹皮一般,多有愁苦之色。

  天下之亂悠悠,天下之民哀哀,天下之生靈……鄭渾長長的喟嘆著,便如戰國之時,若是周天子知諸侯放縱,亦封之否?

  有某鄭氏,得傳姬姜,受封于鄭,千年流芳……鄭渾有些昏黃的眼神里面似乎透出了一些別樣的色彩,上古周禮,圣賢為位,貴賤有分,貴不賤辱,賤不非貴……君父臣子,上下尊卑,原有別也……如今君臣顛倒,上下失位,貴賤不分……

  且問在座諸位,今日這般……變化也罷,侮辱也好,難道是各位,亦或是各位家族子孫,可以承受之痛么?

  士族么,要說是士族,再往上拉扯一下,基本上來說都是從炎黃那邊出來的,基本上至少都是可以稱之為自己是血統純正的炎黃子孫,周公后裔。

  再次一等,也可以使一些上古貴族,或是因為官職而得了姓氏,或是因為封地而有了家族,要是真的論起來的話,當下大部分的士族子弟,祖上都不會太差。鄭渾如此一說,頓時也引得不少人激發出了認同感。

  開場的那首棠棣,他是唱給自己的,也是唱給在場所有士族子弟的。

  大家,之前都是兄弟啊……

  大家應該是站在同一條線上,怎么能現在分崩離析,兄弟殘殺了呢?

  鄭渾沉聲又是說道:昔日天帝賜福,周公而有百子。百子皆為兄弟,同心同德同志,仁愛萬民,庶民擁戴,故而可綿延社稷,國泰民安。若是兄弟和睦,同姓同志,莫說一地之紛憂,便是暴如商紂,亦可勝也!

  四海之內皆兄弟!天下士族是一家!

  兄弟鬩于墻,自然是外御欺辱!

  兄弟齊于心,自然是利可斷金!

  鄭渾環顧四周,正義凜然的大聲說道:如今青龍寺再論,然再論之前,在下薄見,當有兄弟齊心為先!

  齊心方可致勝!

  鄭渾還在那里說什么兄弟要團結,需要同心同德的話,在一旁經過的禰衡心中已經是頗為不屑了。

  利益面前,兄弟豈能同心?

  真要同心,從春秋到戰國產生的紛爭又是從何而來?

  什么君父臣子,上下尊卑,別說其他了,光大漢之中,直接或是間接的死在了士族手里面的皇帝,難道還少么?在那個時候怎么不提什么君父臣子,上下尊卑了?

  在平日里面謀劃利益的時候不講兄弟情誼,現在覺得要用了,便是將兄弟情誼又重新掛起來了?這怕是有些晚了罷!

  只是此時禰衡并沒有表態,只是沉默不語的從一旁經過。

  這一段時間在青龍寺這里,真是叫做群魔亂舞,從四面八方聽聞了消息趕來的士族子弟越來越多,每一天在青龍寺內部的演講會都已經排滿了,剩下的便是只能像是鄭渾這樣在廣場之上,企圖抓住某些人,或是某些利益鏈條,然后將一些人捆綁在自己戰車上的了。

  鄭渾的所謂兄弟之說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是實際上問題很多,大家都是兄弟,那么有苦難的時候,有兄弟愿意一起分擔,自然是很開心,但是有錢的時候就未必愿意一起花了,躺在功勞簿上的,究竟是不是兄弟?

  再者沒出問題的時候,大家都是兄弟,當其中某一個出了問題,有了罪責,那么是不是所有兄弟都要為他去抗罪?

  道理大家都懂,說起來也是這么一回事,但是真的要這么去做,肯定做不了……

  禰衡嗤之以鼻,然后慢悠悠的走進了屬于他的一小間官廨之中。

  禰郎君來了!

  正平兄!

  這是某之申請……

  讓開!某先來的!是某先來的!

  一群人差點為了誰先遞交申請書而打起來。

  幸好在一旁的小吏已經是非常習慣了這種情況,大聲呵斥之下,然后又檢查了每個人的發放的標號牌,讓一旁的護衛叉出去了兩三個攪亂秩序的,才算是讓整體的隊列重新平穩了起來……

  禰衡忽然覺得之前鄭渾的言論好可笑。

  就這么一點的先后區別,都爭搶得這個樣子,說好的兄弟呢?兄弟情誼又在何方呢?

  唯有利益才能結為永遠的同盟。

  如果純從利益的角度去看,大漢天下的所有士族,其實在某個時候,某個時間段上,也可以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

  在面對天子,也就是皇權的時候,士族階級緊密團結起來,不僅是對抗了皇權,還順帶坑掉了外戚,搞死了宦官……

  在逼迫的天子不得不逃亡北邙山的時候,大漢士族這些家伙,展現出了及其強大的力量,但是到了現在,士族之間的混亂和相互傾軋,已經是不可避免。

  在青龍寺風起云涌動蕩不安的時候,斐潛帶著龐統在爬山。

  這個胖黑鳥,怪不得當年歷史上有落鳳坡,便是的盧也跑不動啊!

  龐統吭哧吭哧的喘息著,斐潛也不催促。

  反正不趕時間,一天爬一座,上午上山,中午在山中吃飯,下午下山回家,泡澡按摩加桑拿……呃,反正大概就是那么一個意思。最開始的時候龐統只能爬些小山丘就累得不行了,可是堅持了幾天之后,慢慢的也就能適應了。

  畢竟人的潛力是那啥出來的。

  啊啊啊咳咳咳咳……

  龐統好不容易爬到了這一座的山頂,原本想要站在山巔狂吼一聲發泄一下,結果喊了半嗓子便是灌了一口山風,頓時咳嗽起來。

  休息一下!取食來!斐潛身上也是有些出汗,看了看天色,半個時辰,嗯,差不多,半個時辰后返程!

  護衛齊齊應答,然后開始就地修整。

  斐潛接過了黃旭遞來的食物和飲水,然后分給了龐統一份,兩個人坐在山頂的巖石之處,看著腳下的關中大地。

  咳嗽了幾下,又是喘息了一會兒,龐統的氣息漸漸的平穩了下來,先是咕咕喝了一些水,然后低聲嘀咕了幾句什么,便是拆開干糧包,掏出咸肉餅子撕扯起來。

  在爬山的過程中,中午這一頓吃食都比較簡單,眾人也不在意,也不算是違背了大漢日食二餐的規矩,不算是什么僭越。

  你剛才說什么……斐潛也是一邊用牙撕扯著餅子,一邊問龐統道。

  龐統灌了一口水,將食物吞下,我是說……這關中的風啊,真是越來越大了……

  風?斐潛眉眼抬了一下,你是說青龍寺?

  龐統點了點頭,捏著手中的咸肉餅子說道:一群家伙,天天嘰嘰歪歪的,鼓吹這個,鼓吹那個,跟蠅蟲似的,真是有些煩人……

  也有好多找你了罷?斐潛笑呵呵的說道,聽說這幾天蠻多荊襄「英才」到你府上投書了?

  啊哈!龐統仰頭哈哈笑了笑,可不是么!可問題是這些家伙都投了些什么?詞!歌!賦!就沒有一個寫個策論什么的……你說可笑不可笑……

  斐潛點頭說道,看來還是要風大了更好……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龐統如今看待問題的角度基本上和斐潛一致了,是以實際具體事務出發,因此對于某些知名的荊襄學子名士什么投遞而來的展示文學底蘊的這一類詞賦,確實興趣不大。

  一般來說,當下還是有很多的士族子弟是偏向于清談的,而這種在兩晉時期大為興盛的清談風氣,又偏向于理想化,但這種理想化斐潛認為有些唯心的范疇,而一旦陷入唯心,就很難溝通了。

  因此在兩晉的士族子弟當中,這些清談的子弟并沒有對于社會,對于國家有什么建議性的對策,反倒是陷入了自我的逃避當中……

  而另外一些表面上唯實的士族子弟,又在新的問題,新的挑戰的面前,很大一部分的在掙錢有利益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然后有問題有困難的情況下,推諉拖延甚至是逃跑,那么實際上這些唯實的,其實只是唯利者。

  有沒有真正唯實的人呢?

  也是有,但是很多這樣的人只懂得埋頭做事情,解決實際的問題,很多事情在沒有發展起來的時候就被這些人解決了,到了最后反倒是沒有那些整天打嘴炮的家伙升得快。

  這些唯利之人到了關鍵時刻就顯得滑不留手,推脫是有這個規定那個文件,有問題請你找上級,有事情請你去找下級,反正沒他的事情。慢慢的,唯實的人就被一點點的踩踏到了腳下,浮在上面的,要么就是唯利的,要么就是唯上的了。

  這就是士族子弟的衍化過程,這種人類本身的相愛相殺,是會因為歷史的長短而有所變化么?是會因為時間的前后而有所不同么?

  顯然不會。

  只要官僚的權柄依舊是高高在上,什么唯心、唯實、唯利等等,最終都會變成唯上。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臺上大碗茶,臺下茶大碗。

  其實官場就像是一面鏡子,互為表里,相互映照。

  斐潛其實也可以像是大多數的穿越者一樣,以純粹的力量,以征討征服來結束這個亂世,實際上那樣還更簡單。

  但問題來了……

  如果斐潛也這么做,那么斐潛這樣的一個穿越者,和其他的大漢土著有什么區別?比他們殺的更快更多刀口更利?

  武功,難,文治,更難。

  武功的難,難在如何更巧妙殺人,而文治的難,難在如何消除雜念。

  因此很多事情,只有斐潛來做,來提出,來推廣,也只有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提出來,才更容易的成為后世難以撼動的規矩。

  當物質的條件,民生的基礎漸漸穩固,達成了基石的時候,已經建開的民智,就會誕生出許多絢麗多彩的花朵來,即便是有人想要將這些睜開的眼睛重新遮蔽,將傾聽的耳朵重新堵住,想要誤導,想要欺瞞,都遲早會被揭開,捅破……

  如今長安城內,一切平穩。

  但是在長安城外,青龍寺中,確是波濤洶涌,議論如潮。

  若是這風大了……龐統說到,有時候就不知道會往那一邊吹……

  嗯……斐潛點了點頭,你說的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斐潛知道龐統是在提醒自己。

  這些江東之輩……不知道應該是說他們狂妄,還是說他們謹慎……

  就像是后世白頭鷹在相互爭奪自家屁股席位的時候,總是會特意的安排一些麻煩在兔子周邊一樣……

  這一段時間來,在青龍寺的議題確實是非常亂,一些帶著有意無意之人的引導之下,風聲也漸漸呼嘯了起來,可是這幾天,又有人出手了,將一些風頭又引開了……

  比如在所有議題當中,最開始議論的重點是漢中川蜀的當地豪強大戶的問題。

  叛亂后慘敗的各種問題。

  原本一些人想要借這些漢中川蜀豪強大戶的悲慘遭遇掀起對于斐潛的對抗,但是在發展一波之后,要么就是被另外的夸張到了離譜消息引歪了,要么就是諱言少語避之不談不肯提及,讓這些人覺得驚詫之后,便是漸漸的后續乏力……

  但是實際上,這個問題并沒有消失,而是被掩蓋在了其他的問題之下……

  在這個議題上,不管是關中還是漢中,亦或是其他地方的豪強大戶,都非常默契的將這個原本可能會掀起浪濤的議題給壓下去了。甚至連帶著包括漢中川蜀的那些倒霉大戶是不是冤枉,有沒有什么隱情之類的話題也全數給舍棄了。

  在漢中戰役里展現出來的軍事力量,意味著斐潛擁有了可以撬開烏龜殼的犀利武器和先進技術,也就代表著只要斐潛愿意,他現在隨時可以想要撬開那個烏龜殼,就撬開哪一個!

  這就意味著原本大漢的矛盾關系開始失衡。

  攻城的矛,守城的盾。

  原本大漢皇帝對于地方豪強沒有太好的辦法的原因,很多時候就是因為矛不夠利,而盾太厚實了,導致發生盾對抗矛的時候,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才能破開一個盾,然后從中獲取的又根本不足以補充在這個過程當中的支出和消耗。

  圍城戰當中,城中還經常有不同姓氏的百姓雜居,而在莊園塢堡之內,往往只有一個姓氏,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血緣關系,更容易達成齊心的效果,也就意味著這樣的塢堡攻打起來很麻煩,除非確實是有必要將其剿滅來殺雞儆猴,否則甚少會采用這么強硬的手段。

  可問題是斐潛搞了兩次!

  至少是光明正大,大規模的,在這些士族豪強面前搞了兩次!

  最開始的關中三輔蓮戶的大戶塢堡,還可以說是疏于防備,被突襲或是被偷襲了,因為那個時候是爆破了塢堡的大門,雖然也算是新技術的展示,但是在不少人評估之后發現,也并非無法抵御……

  比如更換更堅固的大門,將木質大門換成金屬的,在塢堡門扉之處增設機關,來噴水落沙來滅火等等,都可以把斐潛原先展示出來的上門查水表的戰術,控制在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傷害比較小的范圍內,將戰場重新拉回他們熟悉的領域之中。

  可是現在,火神石砲的出現,澆滅了他們并沒有持續多久的歡喜,使得他們再一次的陷入恐慌……

  對于普通的民眾來說,對于驃騎將軍出現的這些新手段并不會有多少的恐慌,但是地方大戶士族世家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顫抖,他們害怕……

  因為斐潛現在擁有了可以迅速摧毀他們烏龜殼的矛!

  所以說這一段時間從荊襄來的「名士」才多了么……斐潛呵呵笑著,你看著吧,還會越來越多……這風啊,還會越來越大……

  可是……龐統還是有些擔心。

  不必憂慮……斐潛笑了笑,明天帶你去看看馬大匠新出的船帆……這風啊……其實東南西北風,風從何處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帆啊……

  帆?船帆?龐統愣了一下。

  嗯!斐潛含糊的應答了一聲,然后又是啃了一口餅子,咀嚼了幾下吞下去之后才說道,快吃罷……吃完才有氣力回去……晚上你想要吃什么?還是羌煮?

  啊哈!那必須羌煮!龐統回答得斬釘截鐵,給我留塊最好肉!

  1秒:m.motan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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